潔白的瓷碗內是滿滿的黑色汁液,還未到跟前就已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
「這是?」我撇過頭,摀住鼻子詢問道。
聽菊捧過那碗,湊到我的面前說:「娘娘,這是皇后娘娘特地為您預備下的安胎藥。」
此刻送來安胎藥?我狐疑地看著她,眼前的這碗怕不僅僅是安胎藥那般的簡單。
她瞧出我的抗拒,將藥碗縮了回去,繼續說:「皇后娘娘囑咐過,要親眼見到娘娘喝下它。」
這就是逼我不得不喝了?我惱怒地看向她,分明就是墮胎藥,卻說成是安胎藥,還非得逼我喝下它。
「皇后娘娘說昨夜之事,怕是娘娘您會有些用心過度,此時正是胎兒的成長時期,過度的傷悲或愁悶都對胎兒不好,所以特地問了御醫熬製了這副藥。」
她說的很有誠意,我卻感覺陣陣寒風。安後會有如此好的心?莫說我不信,就連跟在她身後進來的迎平也是一臉的驚慌不已。還有她身邊的小丫頭,雖然頭垂著,我卻瞧見她抑制不住的顫抖。
臉上神情一轉,如今的情勢怕也由不得我強勢下去。我斂去臉上憤怒的神情,淡然地說:「先擱在這裡吧,本宮向來不喜歡喝熱的。」
誰知聽菊本就是有備而來,絲毫不為我這番話所阻擋。她重新將藥捧到我的面前,說道:「皇后娘娘吩咐,讓奴婢伺候您喝下。」
「你!」她竟是非要我喝下不可,我怒瞪於她,她看似低垂溫順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神色。
「迎福,去請陛下前來。」我收拾不了你這個大宮女,就不信鈭謙也收拾不了你!皇后又如何?她亦不能強行逼我喝下這碗藥!
我用眼角示意迎福,她平日裡最為聰慧,此刻必定知道我的心意,我要她去搬救命,否則我腹中的孩子極有可能就此保不住。哪知她卻只是看看我,垂下頭去,絲毫不動腳步。「迎平,你去!」我轉身朝迎平吩咐道。
「娘娘……」迎平臉上猶有不忍,卻教聽菊突然的一個巴掌扇倒在地。
「你!你太過分了!」我伸出手去牽迎平,聽菊立即擋在我的面前,手中仍舊穩穩當當地捧著那碗藥水。
她竟然在我的宮裡打我的宮女,還這般威風地逼我喝下所謂的「安胎藥」。安後,我與你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且為你差點累及己命,你卻連一絲活路都不曾留給我。
聽菊側頭看了看原本垂頭的小丫頭,她隨即抬起頭衝到我的面前,架住我,讓我無法動彈。看似嬌小瘦弱的女子卻蘊含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力氣,我努力掙扎,雙手朝她打去,卻被她握緊無法動彈。手動不了,只好腳胡亂地踢著,誰料想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去踢她,她卻似一團棉花,絲毫沒有反應。
「你放開本宮!本宮是陛下的妃嬪,你們不過是小小的宮女,竟然敢以下犯上!還不給本宮鬆手!」
「娘娘,您還是乖乖地喝下去吧,奴婢們也好回去交差。」
她扭曲的笑容一步一步朝我逼近,我無助地朝迎福看去,她卻似不忍地避開我的視線,而迎平撲在地上,抱住聽菊的雙腿。她的淚珠掛在臉上,哭訴道:「姑姑放過我家娘娘吧……」
聽菊瞧過她,極為不滿地一瞥,續而一腳將她踢飛出去。
「迎平……」我呼喚著她,只見她的身子伏在地上,慢慢地蠕動,彷彿是受了傷。
褐色的藥汁散發著刺鼻的味道,慢慢地瀰漫了我的所有嗅覺。我扭動著身子,卻被那小丫頭抓得更緊,而聽菊就在眼前慢慢靠近,帶著她略為滄桑的話語:「娘娘還是趕快服下吧……」
「不……」我搖著頭,牙齒碰觸到瓷碗發出刺耳的聲響。我不要喝這藥水,我只剩下這個孩子,我不要皇位,不要恩寵,只要和這個孩子相依為命可好?放過我吧,我早已傷痕纍纍。
她猙獰的笑容在眼前逐漸放大,最後她的手捏住我的下顎,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苦澀的味道灌入嘴中,伴著我的血液。
鈭謙,救救我。
救救我。
我拒絕藥水的進入,卻依舊滲透進了身體。恍惚中似乎看見一個極為可愛的孩子坐在一片黑色之中,搖搖晃晃地朝我伸出手。
我彷彿聽見他在叫「娘親」。
孩子。
我好半響才喃喃自語地念叨著,我的孩子……
無力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迎福過來扶我卻被我一手揮開。我大笑起來:「本宮終於明白了……明白了……」
「娘娘。」她臉上有著愧疚,迎平在地上慢慢地朝我爬過來,歇在我的身邊。
我捧起她的臉,嘴角還掛著血絲,想必聽菊的那一腳力度可不小。她本是官家女子,自幼養在深閨,即便是獲罪入宮也從未被人這般踢過,哪裡能經受得住。
「顧嬤嬤,來人啊,快來人。」腹部開始疼痛起來,慢慢地侵襲我的感覺,像有人在用力拉扯著,將肉從皮裡剝離般。
果然是墮胎藥,早知安後容不下我,沒想到鈭謙前腳剛走,她後腳就要滅了我這個後患。
顧嬤嬤帶著幾個守候在外面的粗使宮女聽見我的呼喚,這急忙地推門而入。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她裝作突然看見,掛著驚訝的神情。哼,屋內方纔如此大的動靜,她不是聾子瞎子會沒聽到沒看到嗎?
「先扶迎平下去休息。」冷汗在額際上掉落,肚子的疼痛更加劇烈起來,像是許多人,許多只手在拉扯我的腹部。我能感覺到他一點都不像離開我,我沒有任何對策地摀住腹部,希望可以挽留住他。
孩子,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娘親,娘親只有你了。
「娘娘。」迎福臉色有異地看著我,她微顫著指向我,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金色繡成的牡丹花紋下是紅色的印記。還在不斷擴大之中,漸漸映紅了我的雙眼。
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