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放在我的腹部,輕輕地愛撫著。
我轉過頭,注視著那雙深潭,似清冽的泉溪卻看不清、猜不透。「為什麼不選秀?」話到嘴邊卻突然冒出這句話。
他臉色未變,似乎早就猜到我會有這個問題,從我的身後轉到身邊將頭放在我的肚子上,傾聽著孩子的動靜。
他很喜歡做這樣的事,只有在這時才能看見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有了不一樣的神采。興奮在疏離的臉上時隱時現,連眼角都帶著笑容。
風吹動著白紗,他小聲地同孩子說著話,我微微地笑著看向突然可愛起來的人。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也不再是喜怒無法猜度的帝君,他只是一個父親,期待自己孩子出世的父親。
良久,他才俯在我的肚上輕聲地問道:「你可希望朕選秀?」
我搖搖頭,說著心裡的話:「我自然是不喜歡你選秀,我只想你的眼裡只有我,還有我的孩子。」
我這樣的話,怕是會被冠上不夠賢淑之惡名吧,不過我的惡名還少麼,多這一個也無妨。為什麼女子就一定要忍受男人的三妻四妾,我只求一心人,白首不想離,卻發現易得無價寶,難求有情郎。
他突然笑了起來,再也沒有一絲當初相見時的疏離感,那個遠遠旁觀的富家少爺。「我也不喜歡選秀,我也不想每日去見不同的女人,去忍受她們或善意或惡意的謊言。」
難得的開懷,我們相視而笑,似乎是多年的知己。如果沒有其他人,沒有寄柔,也許我們真的是天生絕配,默契十足。又想起寄柔,她還在禁足中,我抬眼看了看大笑中的鈭謙,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也許在私心裡,我希望這樣歡樂的時光可以延續下去。
用完晚膳後,鈭謙並未留在錦華殿而是去了灼華宮。今日安後與杜貴妃攜手而來,他定是知曉,於是用完膳後便起身去了杜貴妃處。再有兩天,杜開巍便抵京畿,卻是帶有了十萬人駐紮在城外。
他想做什麼,只有杜貴妃才知道一清二楚。
我懶洋洋地靠在榻上,隨手拿了本書翻看起來。從前在文府時,文老爺常年在外經商,一年有十個月不在府內。風吟在各個商號行走時,我無聊便求了他留下些書給我看。遇到不認識的便標注下來,待他回來教習。後來便越看越多,也成了習慣。
迎福在身旁伺候,腿有些腫脹又時不時的抽痛。我按照太醫的囑咐放直了腿,喜福則在一邊捏著。
他手勁教女子更重,卻教男子更輕,剛好能紓解抽痛。
我摒退了其他人,只留他二人在身邊伺候著。喜福雖對我常常不滿,倒也十分盡心。迎福顯然還在為日間的事略略擔憂。
在聽聞她第一百零二個歎氣時,我終於放下書,轉過頭瞧她:「你若是再歎氣,怕是出宮嫁不了人吧,快成小老太婆!」
她苦著臉辯解道:「白日裡娘娘由著自己的性子,出言不遜讓杜貴妃丟盡了臉面,眼下杜將軍馬上就要回京,陛下今夜去灼華宮,定是會被告上一筆。這以後如何是好啊?」
她的話雖然憂思過重,但也並無道理,我一時無話可說只得僵在一邊。
喜福突然仰起頭,無由來地對上一句:「得罪她有什麼了不起?哼,有皇子在誰也動不得娘娘。」
「喜公公,杜貴妃可是皇長子的母妃!您還是站著說話不腰,咱娘娘就算誕下的是皇子,身份上也是會差上一截的,自然不能輕易得罪她。」
迎福頭頭是道,喜福卻滿臉不屑,低下頭嘀咕了一句:「她又不是皇長子的親生母妃。」
她杜之薇能與安後相爭的便是這個獨一無二的子嗣,竟然不是她所出的孩子,猶記得那孩子當初在昭月台暗自哭泣,我還在好生奇怪明明是天下間眾人的寶貝,為何獨自哭泣,莫非就是此種原因?
我微閉上雙眼,迎福滿臉的驚訝,她在宮內多年竟都不知道這個隱秘,喜福依舊滿臉的不屑,跟隨在鈭謙身旁的後宮,他怕只看得上寄柔一人。
「怎麼回事?」聽我輕聲問道,他亦驚覺自己的失言,忙閉口退到一邊。
良久不曾聽到他回話,我才慢悠悠地睜開雙眼,輕描淡寫地掃過他一眼說:「不說也說了,若你將事情原原本本沒有絲毫隱瞞告知我,我還能裝作不知道,若是被我發現有一絲隱瞞,我必定按宮規處置於你。切莫說你是陛下跟前的人,就算是太妃身邊的人也知道在宮裡亂嚼舌頭根子是個什麼樣的刑罰!」
他聞言忙跪在地上求饒,迎福隨即朝他說道:「事到如今你快將事情原委告知娘娘吧。」
他的目光在我與迎福身上游離片刻,終於開口:「此事宮內知曉之人甚少,還望娘娘到時為我保命。」
我點點頭,晚間的涼風絲絲吹入屋內,夾雜著院內芙蕖的清香。又是一年的夏季,卻失了那個我願為他下池摘荷葉之人。
喜福磕了磕頭,仍趴在地上將事情娓娓道來:「先皇曾經下賜過一個女官沈蓮給陛下,教習陛下男女之事。一月後陛下迎娶安相之女為正妃,杜將軍之女為側妃良娣,沈蓮便回到宮中。誰知兩個月後她竟然身懷有孕,先皇憐她平日素來乖巧又善解人意,便讓當時的秦貴妃今日的秦太妃代為照看,直至皇長孫的出世。先皇初次得孫,甚為高興,親自賜名昱泓並讓陛下將沈蓮母親接回東宮。
沈蓮到東宮後行事單調,與人無所交集,又因其還是女官身份,故知曉她的人並不多。
同慶三十八年陛下微服出巡遇刺,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到年節前才匆匆趕回京畿。待年節之後方才得知沈蓮已在冬月裡病疫,陛下欲追封她為側妃良娣下葬卻為安後斷然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