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上顧嬤嬤,無聲地詢問著,她卻若無其事地回頭,朝一邊的宮女囑咐著,為我上些清粥。
又回頭望向迎福,她亦是同樣視而不見的模樣,低低地垂著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有些惱怒地坐下,看著站立的眾人。錦華殿內的宮人都換了遍,還沒有人告訴我原因,我怎麼會不氣惱!
「朕告訴你是怎麼回事!」隱隱隱藏的怒氣,鈭謙大步地從院外走了進來,並且摒退其餘人等。
屋內只剩下我與他四目相對,他即使從來都喜怒不顯於臉上,此刻全身亦散發著無盡的怒意,似大海的浪潮一波一波朝我壓了過來。
「因為她們知道你的徹夜不歸!」
這是秋後算賬嗎?為我洗去蠱毒的冤屈,所以現在要和我重新算那一筆賬嗎?我淡淡地喝了一口手邊的清粥,鹹淡適宜。
「你……」他將清粥端離開我的視線,對著我坐下來。「你去哪裡了!」
聲音恢復了平穩,卻仍舊散發著怒意。那一雙平靜無波瀾的眸子隱隱在湧動著,看來是真的生氣了。「陛下您春宵苦短,臣妾我苦悶地到花園裡散步也不可嗎?」
「花園裡散步?」他略微懷疑地直視著我。
我偏過頭,將他手邊的那碗清粥又端了回來,重新放到自己的面前,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他看著我的行為,沒有再說話,只是良久地歎了口氣。
「平萱你不一樣了。」
話裡透著悲哀,我仰著頭看向空中的朝陽。
平萱你不一樣了,昨夜他留下這句話就離開,我知道他不信任我的那番說辭。可我確實不一樣了,我不再是那個傻傻的,只一心討好他的劉平萱,再美的夢都是會醒的,而我只是醒得更早一些。
我在他眼裡不過就是一介刻薄女子,不一樣了,只不過多了一件事,會對他說謊了而已。
蘇晚晴在我下獄的那幾日被賜封為蘇妃,賜了離他寢殿不遠的永福殿。宮裡又誕生了一個新主子,皇帝身邊又出現了一個更為得寵的蘇妃。
馬嬪因蠱毒之禍賜了白綾,那日清晨我站在紅色宮牆的小道上,看見內侍將她隨意地一裹,便抬著出了宮門。她不甚美麗的面容上卻帶了我從未見過的安詳,原本應該是一個溫婉的女子,卻因家族的利益被捲入深宮之中,一步步變成那般工於心計的女子。也許她若是沒有踏上這條路,會是湖邊亭中細細研畫的才女吧,也許還會有不少她的詩篇被後人廣為傳頌。
步入春天的第一場小雨送走了馬氏家族,曾為皇帝寵愛最信任的馬大人因其妹之過,念其多年來為國的勤勤懇懇,最終流放梁州。馬氏一族在安相的鎮壓下,逐漸從朝堂上淡去了身影。
我托口說因刑部牢獄的寒氣而沾惹了風寒,躲在錦華殿裡休息,鈭謙許是累了,或是失去了耐心,這段日子倒沒有再來錦華殿。不用去聽,我亦知道他人會出什麼樣的傳聞,不外乎就是我這個大劉妃再次失寵而已。
迎福等人的欲言又止間,我也曾偶爾聽見過,鈭謙今年的春耕大典帶上的蘇妃。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典是繼年節之後最為重要的祭祀活動,每任皇帝都會在驚蟄這天去郊外的皇家農莊帶頭下田親自耕種。
哼,杜之薇為了防我這頭虎引進了一頭狼。蘇晚晴從來就不是個善主,楚楚可憐的容顏與嬌弱的身段,是宮裡女子不曾有的獨特風情。安後因病未能與鈭謙一同前往春耕,留守宮中倒是來請了我幾次,我教迎福都打發了去。顯然她亦是知道蘇晚晴的存在,急切地想拉我入伙。
哪一邊的人不是卸磨殺驢的主兒,我可是都不能沾惹,還是獨善其身的好,以防將來死無全骨。
屋內堆了不少補品,都是鈭謙遣喜福送過來的,還有秦太妃也送了不少過來,還囑咐我病將息好了就佛堂多陪陪她。杜之薇她們都眼羨的事情,我卻輕而易舉地得手,但亦只有我心裡才明白,她是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關於她,關於我,還有德睿皇后……
釣魚台周邊的水邊上,開出了第一朵的淡紅花朵。我站在水邊,看見微風將花朵吹落下來,飄落在水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春天到了,連風都暖和起來。
往昔的這個時候,風吟會帶上我,駕著馬車去郊外的那片李子林。層層白雲似的花朵,朵朵飄飛在眼前,如同在仙境般,忘記塵世的所有煩惱。
我站在花朵之下,風吟就站在花朵簇擁之中,吹著笛,漂浮出悅耳的聲音,在空氣中流入我的心底。
那般的景象不會再有了吧,不會再有人為我吹笛,亦不會有人為我傷懷。驀然睜開雙眼,湛藍的天空漂浮著棉柔的白雲。
風吟,劍嬰也跟隨鈭謙去了郊外,不知那個孩子是否真的是風吟的孩子,會不會和他一般有雙清澈的眸子,一襲白衣的俊逸……
「娘娘。」迎福悄然出現在我的身後,打斷我飄遠的思緒。
「皇后娘娘請您過去品嚐青梅餅。」聽蘭跟在她的身後,一同出現在我面前。
看來這次是沒的選擇了,我轉身朝聽蘭點點頭,招來迎萬隨行。迎安是馬嬪的人,我身邊的這些人亦不能相信,也不能太專寵某一個人。迎福的臉色有些黯然,她垂首悄悄地吩咐著迎萬應該注意的地方。
坐上花輦,相比安後的鳳輦,妃嬪的步輦都是以花朵來裝飾的,我獨選了梅花的,朵朵神似的花兒似乎從輦上伸展出來,輕撫著我的臉頰。
錦華殿離棲梧宮並不近,就算坐上步輦也需要一段時間,而這中間剛好會經過灼華宮。本無意與她為敵,奈何她已將我劃為敵人的一方。我心中默然地歎口氣,側過頭不想再生事端。
宮門緊閉,沒有隨鈭謙去春耕的杜貴妃倒也算安分,宮裡安靜異常。步輦平安地經過了灼華宮,卻讓我心突發的不安起來。杜之薇從來都不是這樣安分的一個人,莫非是在孕育另外的一場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