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我正要說出今夜並不在宮內,鈭謙卻突然出聲喝斥,眸中的寒冰凜冽。
「劉妃今夜一直與朕在一起,她倒確實沒有作案的嫌疑。」鈭謙握著手裡的原物,狀似仔細地看著。
我臉色一僵,永王亦是如此,隨即又恢復嬉笑的神色。
「安相,我進宮以來,對我最好的人便是皇后娘娘了。她為人溫和知禮,待我極為親切。」我邊說邊偷看著他的神色:「我雖高攀不上娘娘,心裡卻已將她視作姐姐親人。今夜她遭奸人所害,我亦十分擔憂,但此事實非我所為。」說罷,我轉身朝鈭謙猛地跪下,聲淚俱下:「請陛下查清此事,還臣妾一個清白,亦要將一直躲在暗處傷害娘娘之人繩之以法!」
聰明如安相,又豈會單單地咬我這條小魚!我在朝中並無勢力,妹妹已被責罰,相對宮裡其他的嬪妃來說,更無翻天的本事。就算將安後詛咒致死,我亦爬不上那個高位,漁翁之利的人還在別處。
他不過被安後的病情而亂了思緒,將精力竟放到我這樣的小魚身上。只須輕輕話一點,他定能恢復清醒,不會再死咬我不放。
果然,見他神色一滯,不再作任何言語。
鈭謙瞧他不再開言,慢慢地說來:「安相,此事看來確實非劉妃所為,但原物是她床下找到,自然亦有嫌疑在身。不如這樣,朕會親自徹查此事,安相今夜甚為操勞,還是早日回府安歇。來人,送安相回府。」
不容安相的反駁,喜福已帶了兩個小內侍,請安相回府。他回首看看鈭謙,再看看我,黯然長歎一口,轉身離去。
屋內只剩下鈭謙,鈭齋與我三人,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陛下……」我剛開口,便教他打斷。
「來人,送劉妃去刑部大牢!」他依舊波瀾不驚地囑咐下去,卻教我心生疑惑。他方才不是向安相說我無罪的麼?為何此時反而下獄?
我不解地偷瞄一眼鈭齋,他卻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倒似和他半點關係皆無。是誰要當我做他心中的珍寶,是誰要我與他去尋一個世外桃源,莫非真的是兩兄弟,都這般翻臉無情的麼?
「皇弟,你也先下去吧!」鈭謙似乎疲倦極了,單手撐著頭,邊揮手召人將我帶了下去。
還是他,劍嬰帶著侍衛將我押解去刑部大牢。
空蕩的行道裡,只見鈭齋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燈籠的昏黃燈光中,一點一點地迷失在黑暗中。
劍嬰一路無語,雖已開春,夜裡的風仍和冬夜裡一般寒冷刺骨。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出來匆忙只著了件棉披,內裡卻是單薄的衣裳。
幾個月以前,我坐著毫不起眼的小轎,一個人悄無聲息地來到這座宮殿裡,幾個月以後,我被一群侍衛押著去向刑部大牢。命運總如此待我,莫非我前生可是個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嗎?
我從前只想有個心愛的人,會騎著高頭大馬,身著大紅的衣裳,當著眾人的面將我迎娶。這個夢破滅在文府的花轎後,我又幻想只守著風吟,哪怕只有他冰冷的墳墓陪著我也好,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可是被捲入宮廷內,我只願能做個偏安錦華殿的冷宮娘娘,一個人生老病死。
我學會不去期望,這樣就不會失望,我學會不去愛人,這樣就不會被人傷。可為何命運總是與我作對呢?
漆黑壓抑的大牢,剛進來便聞到一股酸臭味道。這裡是刑部大牢,關押重犯的地方。
獄差打開一扇門,裡面亂七八糟地堆積著一些雜草,與旁的相比倒是好上許多,至少還是我獨自一人。
我尋了小窗戶下的草堆,隨意地坐下,雙手抱著膝蓋,這樣可以減少一些寒意。
門沒有及時關上,劍嬰抱著一堆衣裳進來,放在我的旁邊。他臉上又帶著愧疚之感,自打我進宮開始,他對著我便只有這個神色了吧。還記得從前的時候,那個木頭似的人卻總被我偷偷地捉弄,剛開始也曾生氣,後來卻對我百般照顧。
我接過衣裳,聽聞他低聲地說:「春夜也寒氣重,我托顧嬤嬤給你尋了些衣服來。你穿上吧,我……」
我轉過頭,朝他微微一笑:「不要對我說對不起,我知道這次的事並不怪你。是我太過於疏忽,才會被人陷害。」
他猛地雙眼放光,抓住我的肩膀:「是誰陷害你的?是誰?」
我輕輕地搖頭,腦海裡浮現出錦華殿裡每個人的臉,會是誰呢?我也不知道。
「先不說這些了,我上次托你的事你可做好了?」我雖如今身陷大獄,但我一定要為風吟守護住文家的產業。
劍嬰點點頭,娓娓道來:「那些東西已經賣了不少銀子,也盤回了大部分的產業,眼下就差西街的一間鋪面和郊外的百來畝地了。」
想不到風吟辛辛苦苦置下的地產業這麼快就被這些人敗光了,早知道若此,我當初定不會鬆手。
「還有一件事。」他頓了頓,片刻之後才說:「聽說文府二少爺從前有一個兒子,前不久還上門去鬧騰了一番,後來被打走了。」
「風吟的兒子?」我揚起頭,朝他看去,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慌張,看來並非是謊言。但風吟一直未曾婚娶,哪裡出來的兒子?
「文府並不承認他是文府的二少爺,只聽說這孩子也頗為硬氣,被打了也沒吭過一聲。」
「幫我找到他!」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找到這個孩子!若他真的是風吟的兒子,我一定要好好地照顧於他,若他敢假冒風吟的兒子,我定不會輕饒。
他默然地點點頭,聽聞獄差的催促才離開。
牢中因我的到來,已開始竊竊私語。見劍嬰離開,瞬間便有相隔的獄犯湊了上來,睜大了眼睛朝我看來,如黑夜山地裡的狼群般,個個閃亮著幽綠的目光。
風吟竟然有個兒子,我卻從未聽他提起過,他不可能對我隱瞞,但我卻又希望這個兒子是真的,我就可以在再艱難的困境裡,為了守護這個孩子而勇敢地活下去。
活下去,回望四周,我淡然地將劍嬰帶來的衣裳都加上,蹲在窗下。小小的窗戶外,有皎潔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