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是綻放的梅花,我抬起頭仰望著它們,風吟,我能擁有的只有你,對不對?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人,還是只有你對不對?
眼角滑落出浸入肌膚寒意的淚珠,隱藏在月光下,滑落在我華麗的衣裳上。再精緻的妝容,再華麗的衣裳此刻都是一種諷刺,沒有人會待我天長地久,待我真心實意……
「怎麼又哭了?」
似乎帶著不滿的話語在耳旁響起,是誰?我驀然向身後望去,長衫拂過一陣雪花。
他,依舊一雙帶笑的桃花眼,淡淡地看向我。
「永王殿下?」我驚異他居然此時會出現,他不是酒醉回府了嗎?為何每一次我的哭泣都會被他看見,每一次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的人是他。
他握緊扇子,抵在顎下,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讓我猜猜你此刻心裡的想法,是在想我為何出現在這裡,對嗎?」
他的笑意沾染上月光的皎潔,天人般的身姿讓我無由來地紅了臉頰,慌亂地避開他直視的視線。
「我想告訴你,」他彎下腰,湊到我面前,讓我的尷尬無處遁形:「我不想看到你和皇叔之間的如膠似漆。」
「什麼?」我錯愕地一愣,隨即苦澀地笑開來,我與鈭謙在他人的眼裡竟然是如膠似漆。
他動動嘴唇,想說些什麼,但見我淒涼的笑容終究沒有再說話,而是一手拉過我,在園子奔跑起來。
月光跟在我們的身後,裝點的百花盛景擦身而過,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彷彿抓住了便一生一世不會放開。衣袖拂過周圍的樹木,飄落了積壓的雪花,我與他似花中的兩隻蝴蝶,隨風輕舞,忘記了方向……
「隨我來。」
只他這一句,我便再次有了飛蛾撲火的勇氣。
風吟說,平萱你要活下去,你會得到一個真心疼愛你的人。
我淡淡地笑笑,隨即轉身掩藏起心中的苦澀。真心疼愛我的人,除了風吟,縱使天下再大也找不出第二個。
可鈭齋手裡傳遞出來的溫暖感,包圍了我的心。他,會是我生命裡苦苦等待的那個會真心疼愛我的人嗎?
我沒有問他,到底要去何方。任由他將我扶上馬車,靠在他的胸懷裡,聽著車外「得得」的馬蹄聲。
他微閉著眼,靠在我的頭上,輕撫我披散的長髮。
像我夢中出現過的情景一般,那時候,我以為鈭謙會帶我回家,會將我捧在掌心裡呵護,會輕撫我如墨的長髮,會為我輕輕描眉。
如果現在還是我的夢境,那麼我真的不願意再醒過來。
車外喧嘩的聲音終於越來越大,我好奇地揭開簾子一角。
外面正是人聲鼎沸的鬧市,但見家家戶戶都亮著燈光,周圍更是高掛著無數的燈籠。有的是圓圓的紅燈籠,有的是嫦娥懷裡的玉兔般模樣,有的是皎潔的月亮,有的是盛放的蓮花,五彩繽紛,數不勝數。
我與寄柔,在兗州時也常常溜出去,只為燈下能遇上一個良人。
「下車,陪我走走。」他輕盈地跳下馬車,又將我扶下來。
小孩們提著紅燈籠在人群裡穿梭來往,才子佳人們更是想了無數的方法來尋覓心中的良人。
我與他均是華服錦飾,在人群裡煞是惹眼。下車幾步,已有不少人回頭張望。他未加理會,反而將我往他懷中一帶,攬過我的腰,又順手將我頭上的金步搖扯了下來,隨手就要丟到一旁。
「你做什麼!」我有些惱意,這人可知那金步搖有多貴重,只怕今日有人撿了去,明日便因此下牢獄。
他見我慍怒的神色,噘嘴將金步搖收到自己懷裡,又將我拉至一旁。
小販的攤上林琳琅滿目,都是女兒家的用品。小販見我倆身著貴氣,連忙拿起其中的一些打造精緻的首飾於我。
「夫人如此雍容華貴,定要這朵牡丹繞珍珠才能配得上。」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一支金步搖遞到我面前。
又是這般重的物什,我毫不猶豫地推開他的手,扭頭看向鈭齋。他正對上攤上另一邊擺上的東西凝神望著,順他的目光看去,竟是幾隻雕刻的木簪。
活靈活現的梅花盛開的花紋,再無其他的裝飾,亦無其他的珠寶,放在暗夜裡也不會見到光彩,即使在白晝怕也是平凡農婦隨意挽上的髮簪。
他頓了頓,還是拿起其中的一支,轉過身來,輕柔地為我挽住垂落的髮絲,穩在鬢間。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你卻有梅的香,雪的白,平萱。」他俯身在我耳邊輕聲細語著。
風吟,他真的是我一直等待中的那個人嗎?可我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也許明日清晨後只是一個綺麗的夢境。
每一個我期待的人,最終都是離我而去,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沉默不語,他眼色瞬間一黯,隨即又浮出往昔的笑意,對上小販問:「這只木簪多少銀子?」
小販先有些陰沉的臉色經他一問又高興起來,收回金步搖說:「客官,這簪子可是城北名家所做的,別家都買不到。不過看您是新主顧,給您算便宜點,二兩銀子吧,您可得給我多帶些客人來。」
二兩銀子,不過一支木簪子,五錢銀子便已足夠,這小販定是看鈭齋穿得富貴,下了猛價。我正準備拔下簪子還給小販時,手卻被鈭齋按住。
他依舊笑意盈盈的桃花眼,紅潤的唇小聲地說道:「我送你的。」
他送我的?真的嗎?除卻董熠表哥送過我的那一盤吃食,他是第二個送我東西的男人。我的手緩緩地垂下來,為我挽青絲,他真的會是我的良人嗎?
正待我垂首時,身後的人群開始湧動起來,老少都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有的人從我和他之間硬生生地穿出一條路,茫茫人群中,我與他相視而立,明明那麼的接近到頭來也會如銀河那般的遙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