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的禮物，看來好戲是要開場了。我故意不去看她臉上得意的神色，而是專心致志地研究著手裡的酒杯。翡翠雕成的芙蕖形酒杯，在身側的燭檯燈光映照下，透著碧綠的光澤，又泛著水的清清漣漪。
鈭謙稍頓了一下，看向殿下的眾臣，然後換上一臉溫和的笑容說道：「愛妃一向心思靈巧，朕倒還真的要看看愛妃準備的禮物。」
杜貴妃早就料到鈭謙此刻不會拒絕自己的請求，若換作平時送 過去，也許他連看也不看上一眼，但今日乃是國宴，他定是要會杜將軍留下臉面。
殿下呆立的舞孃得了杜貴妃的示意，有規律地閃到使團一邊，陪坐在一旁。
樂工們挽起衣袖，「叮咚」如泉水的樂聲從編鐘中傳了過來，配上琴簫，匯合成一支仙曲。鈭謙不以為然地看著殿下眾人，輕輕地握住我正端杯的手。
一時之間驚慌，我幾乎是將酒杯拋了出去，卻被他握得死死的，半點無法動彈。
他偏過頭，嘴角掛著一絲不明所以的笑意，朝我的方向徐徐接近……
「咚」殿下一聲巨響，驚住眾人，也將他的注意力拉了過去。
只見殿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朵正在慢慢綻放的巨大荷花，八名身著淺紅晶透絲綢的舞孃圍繞在花的周圍，雙手合十，神情虔誠，光潔的腳在地面上輕輕地度著舞步。
花慢慢地綻放，所有的人都好奇地打量著其中。我偷偷地朝杜貴妃瞄了過去，只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看來，這花蕊裡定是蘇晚晴不可了，她要獻給鈭謙的禮物。
花瓣一層層地次第打開，舞孃們溫婉柔和地小聲吟唱：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乞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鈭謙似乎對這花蕊裡的東西不甚感興趣，反而對歌聲有了興致，慢慢地啜飲手中的酒，品味著殿下的一切。
讓眾人失望的是，花蕊裡除去一個類似蓮蓬的平台，卻什麼也沒有。這是怎麼回事？我看向杜貴妃，卻見她臉上一絲驚慌都沒有，依舊帶著得當的笑容，安後也是一臉的莫名看向她，我與她的視線在空中交/合，又一同看向身旁的鈭謙。他倒沒有生氣，反而興致更高了。
突然，空中飛過一段白紗，伴隨著清脆的聲音：
「那一日，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只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赤裸的腳踏在白紗上，女子蒙住的臉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眼，她玉指芊芊從空中拂過，帶來荷花淡淡的香味。
外圍的舞孃停止了走動，依舊雙手合十地坐在花瓣下面，白紗從空中幾番起落，化為浪裡白條異樣情。女子回頭嫵媚地笑，帶走一群人的目光，白色的紗裹在身上，隨她的旋轉似乎要掉落下來，又總將她遮住，隱隱約約間顯現她的曼妙身姿。
鈭謙雖是貴為帝王，但他恐怕也不曾見過如此誘人的場景，臉上神色不改，酒杯卻停留在唇邊。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瞬，我飛昇成仙，不為長生，只為佑你平安喜樂。」
女子緩緩地唱完最後一句，突然飛起無數的花瓣，圍繞在她的身邊，她雙手合十慢慢地端坐在蓮蓬上，似一幅絕美的飛天。
殿內安靜地幾乎只聽見眾人的呼吸聲。
「皇上您可滿意？」杜貴妃帶著必勝的笑容，悄然地轉身叫醒沉迷其中的鈭謙，並朝我投來挑釁的目光。
被她一喚，鈭謙也回過神來，放下酒杯，第一個拍起手來。跟著，便是一大片的叫好聲。
他怎麼會不滿意，聖潔與嫵媚的女子，再加上欲擒故縱的伎倆，天下間哪個男人能抗拒？我淡然地繼續品著美酒佳餚，梅姨說，命裡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該是你的，強求來也不是你的。再說，他是我連強求都沒有資格的，可為何，心間還是有些微酸。
「皇上既然滿意，那應該獎賞蘇姑娘些什麼東西呢？」
「蘇姑娘？」
杜貴妃朝蘇晚晴招了招手，舞孃們急忙鋪上到主位的白紗，讓她赤足踩在上面。
「賤妾蘇晚晴。」施施然地行過禮，蘇晚晴一雙美眸低垂。
「果然是人美名字亦美。」鈭謙示意她平身，又詢問道：「蘇姑娘舞技超重，喜歡什麼物什但說無妨。」
蘇晚晴抬頭從安後與我身上掃過，陌生又小心翼翼。彷彿思量很久才小聲地答道：「賤妾什麼也不要，只願伺候在皇上身邊便已足矣。」
鈭謙朝她笑笑，卻也不答話，蘇晚晴頗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偷偷地看向杜貴妃。
他自是將這樣的行為看在眼裡，突然起身走下殿。「如此佳人，御宇多年求不得，朕今日倒是撿了個便宜。」他扶住蘇晚晴起身，將她攬入懷中，大笑著朝後殿走去。
殿下臣子們見此，更為大聲地喝著酒，與身旁的舞孃們調笑。奢靡之音，不絕於耳。我僵硬著身子，仍端坐在龍座之上，卻看不清殿下的情景，也看不見殿外的景色。
「朕比較希望能看見有人將她自己進獻給朕。」
「平萱，朕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朕最寵愛的人。」
「娘娘，臣妾不勝酒力，先告退。」我起身朝安後告退，安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迎福趁機扶住我從殿中退了出去。
杜貴妃在身後刻意提高音量地與眾人說笑，我知道她得意的目光一定是停留在我的身上。又有何妨呢？對於那個人，我早就該死心的，也曾經死過心。
他明明前幾日才將我抱在懷裡，輕言細語地哄我，此時又將別人抱在懷裡，寵愛著別的人，沒有再多看我一眼。這就是帝王的寵愛嗎？如同經過的一陣風，偶爾在我的身邊停歇。
他可知，今夜之後，宮裡會多一位蘇貴人，亦是我的敵人。他可知，今夜之後，我在宮裡的處境更加舉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