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首跟著秦殤默默走出延喜宮的大門,慢慢止了步,站在延喜宮門前那條鋪著七彩碎花石子的小道上,望著他挺拔的背影,緊緊抿著唇。
他走出十幾步遠,扭頭見我未跟來,便又轉身退到我面前,迎上我冰涼的目光,眼神略微閃爍了一下,柔聲問道,「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再度垂下腦袋。
「寒兒,你不開心?」
「沒有。」
「還說沒有,看你臉繃得跟什麼似的。」他抓住我的小手,將我輕輕拉到身側,「怎麼了?是不是還在想剛才的事情?」
「不是。」我輕笑著搖搖腦袋,「皇上今日召我進宮,是有什麼事麼?」
「噢對了,你跟我來。」他興沖沖地執起我的手,拉著我向御花園方向奔去。
我身不由己的被他愉悅的神色感染了,跟著他奔了起來,跑得那麼輕盈,簡直就似在天上飄拂的一朵輕雲。我們一路奔跑過彎曲的長廊、嶙峋的假山、最終來到一片蓮花怒放的池塘邊。
我與他攜手走上彎彎曲曲的漢白玉長橋,橋上玉亭高低錯落,造型古樸淡雅,精美別緻,與那湖中成群的蓮花相映成趣,風景秀致,美不勝收。
「寒兒你看。今年的蓮花開得特別早,一朵朵粉紅無暇,嬌艷無雙,尤其是那棵。」他將我拖到白玉圍欄旁,一手指著池塘中央,一朵偎水而居,形單影隻、傲世獨立的嫣紅荷花。
「我看到它,就會聯想起你。寒兒,你就像它那樣,孤傲清高,不可接近。你總喜歡用你那雙清澈的眼睛譏誚地望著我,你可知,每每望著你那樣的神情,會令我心裡有多難受。」
「皇上……」
「寒兒,如果,你是蓮,而我是這池裡的水的話,你是否能像此蓮花般依賴於我……」
「不要。」我把頭搖得像一個波浪鼓。
「為何不要?」他逼近我,耐著性子問道。
「不要。」我堅決抵制給他洗腦,很冷靜地答道,「這水裡的蓮花太多了,我另外找個乾淨的池塘,把自己種進去。」
他怔了怔,啞然失笑。
「蓮花是群居的,到哪兒都是一群……」
他的這句話,到我耳朵裡則被自動詮釋為:這時代的女人都這樣的,找個好男人不容易,所以必須得湊合著一起過。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平常事兒,你要嫁咱這時代的男人,就只能當蓮花之一。
我想起那該死的秦紹,面色忽而變了數變,冷笑道,「那我不當蓮花總可以吧。」
我不嫁,我回去嫁!開什麼玩笑,我還等著老爹牽我的手,把我遞到紅毯另一端呢,神經病才在這裡嫁人!
「如果說,朕決計不肯放手呢?」
我看著他步步逼近的俊臉,略微惶恐地退了數步,輕輕碰上了亭子內的一張小石桌。
「皇皇皇,皇上,這事我們改改天再說吧……」我結結巴巴地回道,一手抵住他的身子,就怕他一時難以控制又發起瘋來,不顧場合地做出逾矩之事。
「為什麼要改天說?你不要再逃避了!寒兒。」他氣呼呼地將我扯到身邊,氣勢洶洶地貼合上我的身子,俯首凝望道,「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否則,那日我重傷昏迷,你也不會急成那般模樣兒。你只是礙於我的身份不願表白罷了,寒兒。你別再反抗了,順應自己的心意,真得有那麼難嗎?你遲遲不願從我,可是因為我身邊兒妻妾無數的緣故?如果說,我願意為了你而冷落她們,日後專心獨寵你一人,那麼……」
「皇皇皇,皇上,你不要開玩笑了。」說什麼獨寵啊!那不是把我往刀口浪尖兒推去嘛。哈!這日子我想也未敢想,天天得提心吊膽的提防著有無人來害我,那不比死了還痛苦?
「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他驀地抓住我的手,貼到唇邊吻了吻,「我對你所說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出自肺腑,絕無欺瞞,寒兒……」
「皇上。」我使勁抽著小手,蹙眉望著他,「你先放開我,有話好好說。」
「我不放!」他激動地將我擁入懷中,扳起我的後腦勺,不顧我掙扎,硬是在我唇上親了一記,「寒兒,我要你留下。」
「皇上,你別再說這麼孩子氣的話了!」我努力推著他的身子,使勁揮開他的手,含著怒,轉身便走。
他一晃攔在我面前,出指如風地在我頸下點了一點,我便直挺挺豎在原地,未能動彈半分了。
「皇上。」我瞪直眼瞧著他。
他攔腰抱起我,重新返回亭內,尋了張乾淨的石凳,把我摟到腿上緩緩落座。
他抬起一手,輕輕摩挲我粉嫩的臉蛋兒,嘶啞地低語道,「寒兒,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頭一回見面的情景?那一日,天氣也如同今日這般好,你穿著一身色澤殷紅的長衫,佇立在一葉扁舟之上,你的歌聲,好美,你的人兒,好美,你的一切的一切,都好美……」
「啟奏皇上,四殿下求見。」一名瘦弱的青衣小太監站在亭外三丈之處,恭敬的稟報道。
秦殤頓首不語,冷眼一瞇,握著我的手稍稍緊了一緊。
我生怕又有一場狂風暴雨來臨,於是急忙說道,「皇上,此事我們改天再說吧,我先同子初回……」
「不許!」他暴躁地打斷我的話茬,冷眸瞄向站在橋頭上來回踱步的秦紹,沖那太監道,「小安子,你去告訴他,就說朕現在沒空,有事明日來御書房面議。」
「是皇上。」那叫小安子的太監唯唯諾諾地領命離去。
秦殤緊緊我的腰肢,俯首望著我,「你是個姑娘家,清譽要緊。今日起,你就搬至霧園居住吧,以後得空還能多陪陪太后,其實母后也只是個口硬心軟之人,她心裡喜歡你得緊……」
「碰!」一道雪球似的身影急滾到我們腳邊,撞上了台柱子,立刻給磕得頭破血流。
秦紹暗紅色的身影驚現於亭內,當著一眾趕來的奴才們,驀地將我從秦殤腿上扯起身來,「啪啪」拍開我受制的穴道,把我推到身後。
「康王!」秦殤惱羞成怒地站了起來,猛拍桌吼道,「你簡直放肆!」
「皇上,四殿下。」奴才們唬得跪了一地。
「皇上,子初他……」
「寒兒不要說話,耐心聽我說。」子初將我再度推到身後,直視著秦殤一徑冷笑,「皇上,雖然,你為君,我為臣,你為兄,我為弟,按理我應以你為尊,事事謙讓於你。只除了寒兒一事。她是我此生一眼認定的女子,從開始到現在,我的感情,從未變過!任你是皇上也好,大羅神仙也好,也無法把她從我身邊搶走。」
「皇上,我活了二十餘年,從未有哪一天像現在這般堅定過,我清楚的認識到我要的是什麼。就算你是我的兄長、我的君王,我也決不會讓步、退卻!而且,我一早就與寒兒有婚約,此事你也明瞭,你如此舉措,簡直就是……」
「就是什麼?」秦殤跨前一步,凜然盯著他的雙眼。
「橫刀奪愛!不知羞恥!」
「放肆!」秦殤一掌下去,把石桌劈開一半,坍塌垮落。
我驚得一手摀住唇,「蹬蹬蹬」連退三步,心裡「撲通撲通」地狂跳而起。
「皇上息怒,四殿下息怒……」眾奴僕們呼天搶地的喊著,爬滾了一地,抖得猶如秋風掃落葉。
「康王!你休仗著你是朕的親弟就能如此膽大妄為、狂放無禮!你可知,你今日所犯何罪?」
秦紹怒睜著清冽地眸子,一字一字逼出齒縫,「大不敬!」
「很好,看來你並不糊塗!來人!」秦殤大吼一聲,一列侍衛步伐「嚓嚓」作響地趕到亭子前,氣勢如鴻地喊道,「皇上。」
「拿下此人!拖出去廷杖四十!」
「皇上!」我驚跳了起來,匆匆奔到秦殤身邊,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使勁搖晃了一下,「皇上不要!皇上不要!」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照做?」秦殤一把攬過我,衝著發呆的侍衛們大吼一聲。
侍衛們應聲撲上前,拿住了秦紹的臂膀。
只見他輕輕一掙,「啪啪」兩下甩給那兩倒霉侍衛各一耳光,一個箭步衝上前,將我一把拉進懷裡。
「秦紹!你想造反麼?」秦殤曳著我的左胳膊,惱羞成怒地盯著他。
「皇兄,是你逼我的!」
「混帳!!」秦殤勃然大怒,一手拔起左近一名侍衛腰間的長劍,霍然直指秦紹的咽喉,「你公然忤逆朕,以下犯上,還不知悔改,今日,朕若不殺你,難消朕心頭之恨!」
一眾奴僕們早嚇得臉無人色,一個勁地叫著「皇上息怒,主子息怒,四殿下息怒……」
「子初,不要鬧了,子初!皇上——」我被他倆扯住了手,愈是掙動,愈是引來怒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