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爺。」采兒惶恐地點了個頭,轉身扶起我。
「三哥又有什麼事,急急地邀我幹嗎呢?」秦紹一邊咕噥一邊向門口走去。
管家追在他身後小步跟隨,賠笑道,「聽僕人說,成王殿下似要與王爺您商量捉拿天道門賊匪一事。」
「哦。」
秦紹的聲音離我愈來愈遠。
我踩著虛浮的步子,任由采兒將我扶回房裡,癱坐在床上,愣愣地盯著前方。
「冰姐姐,你怎麼了?冰姐姐,你不要嚇我冰姐姐。」
「我沒事。」我慢慢搖了搖頭,「你不用陪我了,先出去吧。」
「冰姐姐,王爺要我留此照顧你,我怎麼可以一走了之呢?」
「我真的沒事,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我一頭栽在床上,腦海裡迴盪著適才與蘿蔔的對話。
在我一個勁的追問下,蘿蔔才跟我坦白。
他告訴我,我的妹妹,思思,在我遭遇爆炸的那天連夜探望我,卻在回程路上不幸遇襲,與老爸的得力助手:逡斯,雙雙過世了。
這怎麼可能?
我不信,我不信!
這怎麼可能呢?
我離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一點事兒都沒有。
蘿蔔怎麼可以騙我?
他怎麼可以騙我呢?
她不會死的,她還這麼年輕,她還是個花樣年華的少女。
她的未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說離開就離開呢?
蘿蔔騙我的,他是騙我的!
思思不會死,她不會死……
我痛苦的倒在床上,淚水不知不覺地滾滾而落。
思思,姐姐對不起你。
思思,姐姐連你最後一面都未曾見到。
思思,你在責怪姐姐嗎?
對不起,對不起。
但是對不起又有何用?
就算這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全部堆砌起來,築成山一般高,也無法彌補我的錯,無法舒緩我心中的痛。
思思,思思——
你聽得到我在喊你嗎?
思思,我的妹妹,我可憐的妹妹。
我好恨,好恨好恨!
我到底在做什麼?
為什麼上天要如此對我?
為什麼要我穿越過來?為什麼?
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那該有多好。
我哭得暈暈乎乎,漸漸地,竟枕在被子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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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繁星點點。
我穿著一身素白綢緞,長髮隨意鬆散在腰間,彷彿一縷幽魂似的,漫無目的的飄在街頭。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該去哪裡。
因為我根本無處可去。
途經永樂東大街,只見家家戶戶燈光迷離,銀星與燈燭交融在一處,分不清哪是星海,哪是燈海。
幾個天真的孩童,一手執著風車從我身旁跑過,其中一個小胖墩跑得氣喘吁吁,一頭撞在我身上。
「姐姐,對不起。」
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緩步繞過他身旁,繼續向前飄去。
想不到,夜幕降臨後,東市還是一片熱鬧。街道兩旁擺滿了各色商販攤子,小販們很是熱情,見人便招呼買賣。
「姑娘,買點胭脂水粉吧。」
「姑娘,買面鏡子吧。」
我渾然未聞賣家的喊聲,與一眾路人擦身而過,輕飄飄地走至東市盡頭,向左首方向拐去。
成王府的燙金匾額倏然躍入眼簾,門前兩盞挑起的大紅燈籠在黑夜裡顯得極為透亮。
對啦,怎麼不知不覺竟然走到成王府門前來了?
秦紹與成王應該談完事情回府了,若是又沒瞧見我,準會勃然大怒。貌似,下午的時候,他還鄭重其事的告誡我以後不許在秦都城瞎跑亂竄,好好的做一個大家閨秀,這會兒我又偷偷溜了出來,想來就是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哎,我用膝蓋想都能想像得出他那暴跳如雷的模樣兒啦。
一輛烏金華蓋的馬車徐徐行到成王府前,見狀,我急忙退回東市那條街上,只從牆根處透出一顆腦袋張望。
不出我意料之外,馬車上走下來的,果然是一襲紫袍、冠帶束髮的成王。
未幾,府門大開,管家張叔親自出外相迎,成王正要提足入府,忽聽馬車後傳來侍衛們大聲的呵斥。
「什麼事?」他轉臉詢問。
「王爺,這小子在王府外偷偷摸摸不知做什麼的。」兩名侍衛押著一名瘦弱的小乞丐走到成王面前。
小乞丐「撲通」跪倒在成王面前,哼哼唧唧的求饒。
「退下。」
「是。」兩侍衛得令鬆開小乞丐。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小乞丐「碰碰」磕頭。
成王彎腰傾首,扶起那名乞丐,「你起來吧。」
「謝王爺,謝王爺。」小乞丐激動地眼中泛上了一層淚花。
「你為何在我府外流連?」
「回王爺,小的是五福州桐鄉人,今年家鄉鬧旱災,斷水斷糧,小的與姐姐二人逃難至此,不想,姐姐兩天前病死在街頭,小的連送葬費亦無著落,只得沿街乞討,一天下來也就得了幾文錢,為了賺夠足夠的錢葬了姐姐,小的一日滴水未進,想著到哪家大戶人家門口討些剩飯剩菜,卻……卻不料驚了王爺大駕。」
「原來你是桐鄉人,本王聽說,桐鄉今年的旱災鬧得特別嚴重,不過現如今災情已得控制,朝廷也已撥了一批糧餉分發桐鄉民眾,皇上更是下旨免除了五福州一年賦稅,你為何還不打道回府呢?」
「是,小的昨天就看到朝廷張貼的告示了,小的真是喜出望外,現如今,小的也非常想回去,可是……小的還沒湊夠回鄉的盤纏!」小乞丐舉起袖子抹了抹臉。
「是了,張叔,你給他些銀兩,權當盤纏吧。」
「是王爺。」張叔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元寶交付到小乞丐顫抖的手中。
小乞丐連連道謝,熱淚盈眶。
「你去吧,回家鄉好好生活。」
「是,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小乞丐連連頷首,雙手捧著那錠沉甸甸的銀子,再向成王行了一禮,轉身退去。
張叔瞥了乞丐一眼,哼哼一聲,「王爺何必對一個刁民如此客氣?」
「國,應以民為本。他並非區區一介小民,乃是國之根基所在。若是在上位者,都不懂得體恤民情,再遇天災連年,試問,百姓將情何以堪?幸而吾皇英明仁德,思慮周到,才使我大秦有今日穩定的局面。倘若,一個國家,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難民,你想,此國離亡滅還遠嗎?」
「是,奴才受教了。」張叔一臉敬意地低腰俯首。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含著笑,目光落在他頎長寬闊的背影上。
難得成王懂得以民為本的道理,看來我沒瞧錯,成王果然是一個俠骨仁心、體恤萬民的好王爺。
我目送著他走上王府門前的台階,倏然止步,慢慢偏過頭。
我急忙蹲了下來,果見他目光往我藏身之處飄來。
我縮回頭,遙遙聽得張叔問道,「王爺,怎麼了?」
「走吧。」成王淡淡地應了一聲。
我急忙又把頭探了出去,恰能瞧見他挺拔的身姿慢慢消失在兩扇漸漸合攏的朱紅色大門內。
砰然作響,大門緊緊闔上,架起了一道普通百姓難以逾越的鴻溝。
我一手按著心口,緩緩從牆角處走出,來到成王府門前,抬眼望著偌大的匾額上,三個描金大字,低頭苦笑一聲,依然漫無目的的繼續向前走著。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竟飄飄蕩蕩地來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前。
湖的遠處是沉沉的山影,幾點微明的燈火,掩藏在群山之中,若隱若現。幾顆淡淡的星光,倒印在湖裡,微風吹拂,湖畔響起幾聲嘩嘩的浪聲,靜極了。
湖邊上,疏疏落落的植著幾棵楊柳樹,其中一株樹下竟然端坐著一位神色超然的老婦人。
我怔了怔,抬足向她身邊走去。
看她的模樣,約莫五旬年紀,穿著一身素淡的布衣,容貌端莊,素面朝天。
我不知道她在樹下坐了有多久了,她見我走過去,只是稍稍抬頭望了我一眼,衝我微微頷首,遂又垂下頭,繼續做著手裡的活計。
她的面前已經堆了一座小山高似的白色紙船,卻還在那裡不停的折,不停的折。
「姑娘,要不要買些紙船?一文錢十個。」
「有什麼用?」
「相傳,清明節前夕,在湖上放紙船,點蠟紙,親人的魂魄便會尋著小船與燭光而來。」她向我淡淡笑道。
「是嗎?」我沮喪地低下頭,「可惜,我妹妹根本就不認得來這裡的路。」
「怎麼會呢?你只要誠心禱告,上天會滿足你的心願。」
「好吧,我全要了。」我從兜兜裡掏出一小塊碎銀子,彎腰放到她手中。
婦人點點頭,遞給我一支燭光搖曳的蠟燭,含笑說道,「姑娘,結善緣,將會有好報,你一定能夠得償所願的。」
「謝謝。」我有氣無力的報之一抹微笑。
婦人離去後,我獨自一人踩著高低不平的石塊,走至微波蕩漾的湖邊。
我抱著一堆紙船慢慢蹲了下來,把幾十根蠟燭並排安放在一塊平坦的岩石上,就著那跟燃燒的蠟燭,一支支點了起來。
思思,你現在在哪裡?
我放下一隻燭光閃閃的小船,望著它從我腳下飄過,慢慢向湖上飄去。
思思,姐姐現在很想你,很想見見你!
你若在天有靈,就現身見見姐姐吧!
你是否怪我?
怪我不來送你,怪我連你最後一面都未曾見著?
姐姐也是身不由己,情非得以——
姐姐也不知道,何時方能回去,何時才能在你墓前獻上一束鮮花。
兩行清淚從我頰上緩緩淌落,透過那雙模模糊糊的淚眼,我望著湖面上成群結隊的小船兒。
只見,那隨風晃悠的燭光,映照在湖面上,彷彿在湖上點起了一團團火,把漆黑一片的湖照得黃澄澄的,通透耀人。
「混帳!你為何又到處跑?」倏地,一道熟悉的聲音落在我耳畔。
緊跟著,我便被人用力拽了回去,淚眼汪汪地對上秦紹那雙滿含怒意的眸子。
「你,你怎麼哭了?」他怔了一怔,眸內的怒意迅速退去,轉而換上一副心疼的表情。
「怎麼了?怎麼一個人偷偷躲到這裡哭呢?」他突然放緩語氣,抬手輕撫我的長髮,如墨的雙眸內染上一抹愛憐。
他不這樣柔聲細語的問我還好,他愈發如此柔和的安撫我,就愈發使我傷心難過。
我鼻頭猛一酸,張口叫了一聲「子初」,緩緩投入他懷中。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誰欺負你?告訴我!孤王定將他五馬分屍!」
我把臉深深埋入他的懷中,微微搖了一下,略略仰起一張小臉,含淚望向他,「我妹妹死了……她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收緊雙臂,將我擁在胸口,抬手撫摸我翩長的髮絲。
「乖,別難過了。」他輕輕拍著我的背低聲勸慰,「你妹妹若是在天有靈,知道你為她這麼傷心,一定也會很難過。寒兒,逝者已逝,你就讓她安心的去吧。」
「她會怪我……她是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我們從來都沒有分開過!可是這一次,我卻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死!她一定恨死恨死,我了。」
「不會的,不會的。」秦紹用力摟住我,安撫著我激動的情緒。
「真的不會嗎?」我希冀地看向他。
「嗯。」他堅定地點了點頭,「傻瓜,哭泣又有何用?聽我的話,把淚水擦擦,仔細想想你妹妹生前有沒有什麼未達成的心願,我們若可以替她辦到,也可告慰她在天之靈。」
「思思跟我說過,很想再見見媽咪。」我長長地吸了口氣,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記得,我們好像有五年沒見過她了。以前,逢年過節,她還會回來跟我們吃頓飯,後來就音訓全無了。也許,她是在氣我吧。我每一次見到她,都不曾喊過她,一直在疏離她。思思卻不像我,我知道,她好希望媽咪能夠抱一抱她……」
「媽咪?」
「就是我娘。」
「乖了,別傷心了。」秦紹抬手,輕輕抹去我臉頰上的淚珠,「既然如此,你可以想辦法與你母親和好,這也並非難事,我與你一起努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