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下,那一束煙花太突兀,這本是大忌,可李昭南與唐世言就是要讓對方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早有所料,所謂敲山震虎,就是這個道理。
果然,當兩人來到翠衣宮,翠衣宮已被重重包圍。
遠遠的便能望見翠衣宮周圍,火光明亮,刀光爍爍,昔日幽深黑暗的冷宮,今夜,光耀如晝。
李昭南與唐世言才踏進翠衣宮門口,一眾兵衛紛紛跪倒:「參見陛下,唐義公。」
李昭南揮手示意眾人平身,側眸望向一人:「吳統領,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陛下何必明知故問?」
冷宮,深夜似乎格外的冷,凝凍的月色已被火光遮掩了,枯木殘枝折了滿地,似剛有一場不大不小的械鬥。
翠衣宮宮門前,墨發散亂,容顏蒼白的女子,目光卻精亮無比,她狠狠瞪著李昭南,一身素青色長裙單薄的飄揚在冷風中,正是孫如妍。
她的身邊,有許多蒙面人,卻已被一一制服,而她亦被壓住,另一個被壓住的人,似是為首者的模樣,臉上的黑巾未去,只有那雙眼睛透出無比陰狠的光。
李昭南冷冷瞥一眼孫如妍,並不理會。
他徑直走到被壓住的黑衣人身邊,手一揚,黑巾被扯下,露出一張冷硬的臉孔。
李昭南眉微微一皺,這張臉,似乎熟悉,又好像陌生。
火光灼熱,月光淡,風如冷刀劃過眼眸。
李昭南腦中的片段一個一個閃過,卻閃不出這個人曾經的樣貌。
難道竟是人有相似?
李昭南說:「你是什麼人?」
那人冷冷一笑:「陛下可真是貴人多忘事。」
看來,他們果真認識,至少是見過的。
唐世言卻凝眉,李昭南看向唐世言,李昭南的朋友不多,交心的更是只有唐世言一個,他的朋友或敵人,唐世言大多認識。
唐世言會意,沖李昭南搖搖頭,表示對此人毫無印象。
李昭南回眸看向他:「你是何人?休要故弄玄虛。」
那人哈哈大笑:「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何須這許多廢話?」
他的笑聲狂妄,穿透寧靜的夜,月色被劃破,露出深黑的天。
李昭南眉峰一跳,轉向孫如妍,他修長的指突然捏住孫如妍尖削的下頜,經了冷宮的苦,她形容愈發憔悴消瘦了。
李昭南挑挑唇:「孫如妍,我到果真低估了你,不過……你就找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當幫兇……不嫌拖你的後腿嗎?」
孫如妍望著他,昔日含情美目,終究變作恨:「陛下,何必多說?」
「當然要說!我饒你不死,你卻恩將仇報,你說……我們要不要說清楚?」李昭南絕狠的目光,於夜色中尤為深暗。
孫如妍全身一抖,卻依然冷笑道:「恩將仇報?說到恩將仇報、冷血無情,又有誰能及得上陛下你?」
「過獎。」李昭南甩開孫如妍,鄭重了臉色,「孫如妍,你一介女流,若是招出這一切幕後主使,我依然饒你不死。」
「哼!李昭南,你當我還稀罕這條命嗎?告訴你,我決定做這件事情的同時,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孫如妍一副大義凜然,李昭南卻形容更冷,「真好個女中豪傑,只可惜,你當你如此做,朕就查不出誰才是幕後真正主謀?」
「別廢話了,李昭南,我就是主謀!你殺了我吧!」那黑衣人忽然一聲大喝。
「你?」李昭南仰天長嘯,狂傲的神情,如同冷風中寧折不彎的梅樹,他狠狠的瞪向那人,眼神堅決,「無名之輩,想做幕後主謀?你還不配!」
孫如妍與那人皆是一震,臉色微微一變。
「你一心求死,朕就偏偏不讓你死!」李昭南望著那人,繼續說,「來人,將此人給朕押下去,朕有的是手段叫他開口!」
李昭南龍威赫然,孫如妍笑道:「堂堂帝王,莫不就是屈打成招這一點本事,李昭南,枉我隨你多年,卻不見絲毫長進。」
「你休要言語相激!」李昭南抓起孫如妍的手腕,幾乎捏碎了她的腕骨,孫如妍咬唇望著他,冷笑連連:「難道不是嗎?你除了殘忍暴虐、冷酷無情外,還有什麼?」
「就只是這些,朕便足以治國平天下了。」李昭南望著孫如妍鄙夷的目光,他不予計較,用力甩開她,「將這女人一併押下去,看來冷宮的生活亦是太舒適了些。」
「哈哈——」孫如妍忽而冷笑,淒冷的冬日,夜風令這笑顯得愈發陰森,「李昭南,你想折磨我?我卻不會讓你如願。」
孫如妍牙關緊咬,一身單薄青衣攜風而起,只見她猛然回身,突地衝向冷宮陳舊的宮柱。
李昭南一驚,連忙飛身而至,拉住她飄揚的衣角,衣襟應聲而裂,孫如妍的身子便如離弦之箭衝向宮柱。
幽幽冷宮,寂寂深夜,憑空一聲,震動宮闕。
孫如妍緩緩回身,眼中淚珠滾落,額上血流如注。
破舊的宮柱上被鮮麗的血色染就一層新紅。
孫如妍唇角牽動,目光冷絕:「我孫如妍寧死……亦絕不再受你的擺佈,李昭南,你一生自以為是,呵……可卻偏偏……偏偏難是一國之君,你和楊芷蘅那賤人一般,永遠……永遠都要低人一等,永遠……無法……」
她已無血色的臉被月光渲染一層慘白。
她努力提氣,伸手指向李昭南,她的眼中心裡無不是對他切切深刻的恨,可血水終是迷濛了她的眼,她還是沒有說出最後的話,便倒在了泥濘冰涼的地磚上。
因大雪過後,無人清掃的地面泥濘不堪,一片污濁裡,曾亦是艷麗逼人的風華,憤然而去,她滿懷的恨,卻依然在冬的氣息中流轉。
李昭南一直知道孫如妍定然恨他,可他卻不知道她的恨已深入到骨髓深處,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恨他。
有一種愛超脫了生死,有一種恨亦越過了死亡。
這種恨便是——因愛生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