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殿越發冷清的院落,每逢落雪都會格外引起別樣相思。
曾幾何時的雪天,絕美佳人攜手冰雪裡,梅樹之下,四溢香濃,而如今身邊的人遠在北冥,天各一方。
李昭南於窗前提筆研磨,偶爾幾片梅瓣落在雪白紙張上,點綴一行一字的相思,李昭南揮筆書下:
芷蘅:
心有千言萬語,提筆無從書。
終日繁務纏身,惟於棲霞殿能得片刻安寧,白雪紛紛,白梅卻不知為何凋敗了,許是我懶於照料之故,其他一切安好,不知你在北冥可好?是否亦如我般,夜夜相思,唯寄明月星辰?
千千尺素,難負心意,念汝至極,盼重聚。
南親筆
寫下短短字句,李昭南喚人將它加急送往北冥,不知為何,最近心中一直不安,尤其想到芷蘅,竟有心痛的錯覺,恍惚又覺得不是,他反覆安慰自己,趙昱卓不會害她,定能護她安好,只是亦聽了李民之奏,得知她們曾路遇偷襲,此後再無消息,他不得不書信一封,以安心。
過了約莫半月,李昭南想,對方該是會有所反應了,子嗣一事,茲事體大,對方既有竊國謀逆之心,便定然極為重視,他有意將恪妃懷孕一事散播,卻又並不正式昭告天下,似有還無、似假非真。
他想,此事定是要有所了結了,這個孩子來得正是時候,窗外寒氣深重,撲面冰冷,近來的夜,注定是不寧靜的。
對方若確定了楊芷菡懷孕,許是會提前發動宮變也說不定,即使對方對楊芷菡無愛只是利用,也斷然不會令李昭南因著楊芷菡懷孕而度過他眼前無子嗣的危機。
但,李昭南想,為一個女人而發生宮變多少還是欠缺點什麼!
還需要他給些助力。
他連夜招來唐世言與容嫣非。
唐世言心裡早有想法,此事許是關乎著大沅一脈生死。
「陛下,我已在翠衣宮附近安排了心腹監視,若是翠衣宮有所動靜,立時會有人打響聯絡煙火,而棲霞殿的恪妃……陛下以為,會有人前來營救嗎?」唐世言果然瞭解李昭南,他已無需李昭南吩咐,便做好了一切準備。
李昭南望著窗外凋零的梅花樹,輕輕搖頭:「這要看恪妃究竟有多大本事了。」
「也是,若是她能令幕後主使有哪怕一些的憐愛,我想都不會任由她被咱們利用了,身處險境。」唐世言說,「那麼陛下我們現在要做些什麼?」
「等!」李昭南折斷窗台上一支枯了的斷腸草。
他不許人換掉,彷彿這一株枯萎方能令人心中安定些許。
唐世言與容嫣非不解,既然是等,又為何要召她們前來。
李昭南轉眼看向容嫣非:「公主,朕有一事相求。」
「陛下何必客氣?」容嫣非微微一笑。
李昭南轉身走到桌案邊,裊裊細煙令他的眸光不甚清晰,他自桌案上拿起一封信,遞給容嫣非:「幫朕將這封信交給楊元恪。」
「楊元恪?」容嫣非大驚失色。
唐世言亦是一驚非小,楊元恪,在他的記憶裡已經是極遙遠的名字,這個名字彷彿早已經隨著北冥城的滔滔江水,滾滾而去。
何以李昭南會有此一句?
李昭南目光平靜,深暗的眸裡潛藏著隱隱擔憂:「是的,楊元恪,他還活著,且朕此時懷疑,他正在北冥城中。」
「什麼?」唐世言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當年,他如此痛恨楊元恪,怎會留他活路?況且,北冥皇室除了楊芷菡、楊芷蒽,明明全部處死,又怎會獨獨留下了楊元恪?況且他……還是北冥太子!
「陛下為何如此說?」容嫣非不解。
李昭南眉峰冷冷,目光彷彿沉入了深深夜色裡,許久才說:「自從芷蘅到了北冥城,便杳無音訊,朕寫的信,也石沉大海,毫無回音,李民亦無一點消息傳回來,以朕對趙昱卓的瞭解,他斷然不會傷害芷蘅,唯一的可能……就是北冥城中有另一個人,左右了芷蘅與李民的行動!而這個人,如果朕的感覺沒有錯,一定是楊元恪……」
「可是他不是已經……」
「他還活著,當初朕……親眼看著芷蘅送他出城!」李昭南斬釘截鐵,眼神篤定,目光沉在夜色裡,深而無邊。
夜風一絲絲的漏進眼裡,冰冷了眸光。
唐世言與容嫣非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們不能想像,當時李昭南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親眼看著芷蘅送走楊元恪。
可是如今看來,他定然後悔萬分。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似乎欲將萬千往事捏碎在掌心裡。
「好,陛下,我便往北冥一行。」容嫣非說著,接過李昭南手中的信。
李昭南說:「唐世言,你就在宮中住下來……」
李昭南頓了頓,窗外梅花飄零如雪,落在滿地冰涼月色裡,如霜似水,李昭南深深吸一口氣,氣息似乎都是凝凍的冷:「快了……就快了……」
深冬,一場又一場的大雪過後,余留的是一陣又一陣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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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嫣非不敢多做耽擱,次日一早,露水未乾便策馬上路,而唐世言便留在宮中,於棲霞殿偏殿住下。
一天、兩天、三天!
正在唐世言等得不耐煩之時,這日星夜,星雲暗淡處,卻傳來一束耀亮的火光,那是煙花綻開的顏色,照亮翠衣宮一方天際。
「陛下,有消息了!」唐世言一聲喊。
李昭南濃眉一聚:「移駕翠衣宮!」
終於等到了!
李昭南緊緊握住雙手,紫雲龍袍飄揚在冷風中。
棲霞殿白梅如雪紛紛,有幾日不下雪了,這片片隕落的梅,便顯得格外清白潔淨。
只是這晦暗的宮宇卻不見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