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南歎息一聲,目光望向芷蘅,便有柔情萬千:「唯有歷經了生死,才知道彼此珍惜,否則,你二人可會意識到輕言離別,也許……便可能是一生?你們已經錯過一次,這一次,一個倔強,一個好強,誰都不肯先開口,那麼,便讓朕來令你們開口!」
芷蘅看著他,不可思議他用心之深,連自己都沒有看出分毫,她亦一度感覺,李昭南欲殺唐世言,即使,仍然心存僥倖,但終究不會想到,他的用心,竟是要他們彼此學會珍惜,而不是一味的逞強好勝,而錯過了一生!
想想,的確如此,唐世言高傲倔強,容嫣非好強爭勝,已然擦肩而過後,便更加誰也不肯先開口。
即使,皆是心如刀割、即使,皆是舊情難忘。
可若非一番寒徹骨,又哪的梅花撲鼻香?
唯有生死當前,方有最真的情意流淌。
唐世言看向容嫣非,容嫣非緋紅面頰秀色迷離,他似乎懂了,李昭南並非是捉弄他,而是瞭解他,若李昭南直言要他迎娶容嫣非,那麼他心高氣傲,連官都不會做的閒雲野鶴,怎麼會去做阿那的駙馬?那麼,即使他心存愛念,卻也一定會拒絕,這是他的怪性子。
而容嫣非亦是如此,若說要她為國為民,嫁給唐世言,加上唐世言曾狠心決絕的行為,她決計不願強人所難。
那麼,兩方定然僵持!
容嫣非輕輕低頭:「陛下,你比想像的……還深……」
李昭南笑道:「承蒙誇獎。」
芷蘅眉間蓄著盈盈淺笑,她幾乎感動得落淚,一剪秋瞳裡只照見他高峻的形容,他身姿赫赫,目光卻柔憐,她靠在他的肩上,昭南,他的確是變了,他的心機依然極深,可他的心,那塊寒冷的千年玄冰,卻在一點一滴的融化……
唐世言與容嫣非對望,兩人的眼神交匯,曾經的種種,亦如雲煙,繚繞在凝眸的瞬間。
唐世言忽的舉刀,容嫣非驚道:「唐世言……」
一聲過後,只見唐世言刀鋒激烈、迅即如電。
剎那,一縷發斷落,唐世言伸手接住,容嫣非心裡如同山石崩落,那些堅硬,瞬間塌陷!
只見唐世言自懷中拿出那一縷青絲,玉色絲帶仔細繫著,唐世言將自己的發與那珍視的青絲相系:「永結同心……」
容嫣非淚光飄落,面容淒傷,明明該是情之所至的悸動,卻只餘下青絲記憶的疼痛。
曾經,那熱烈表白後的心痛,歷歷在目,便更感到眼前一切不甚真實。
「唐世言……」她哽咽難言。
唐世言將繫在一起的發,遞在她的手上:「公主,我與你一同回去,面對你的父王!」
容嫣非握緊那纏繞一起的發,亦與唐世言的手握在一起。
彷彿有種無形的力量自掌心升騰。
「等一等……」李昭南忽的叫住他們。
二人回首,但見李昭南目光凝重萬分:「你們就這樣去,容爾丹豈能答允?」
二人一怔,芷蘅亦是凝眉看他,李昭南道:「唐義公,容爾丹要的是心安,容嫣非嫁的不是朕,你如何令容爾丹心安而歸?」
唐世言心中一顫,眉心頓時凝結在一起。
不錯,容爾丹如此興師動眾,又怎會甘心讓容嫣非嫁給一介草寇,便滿意而回?
那麼,根本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
他看向容嫣非,容嫣非亦是目光難為。
她咬唇,父王此番,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而來,況且,因著烏劉國王子一事,父王已對自己大為光火,那麼……又怎會輕易的退兵?更准許……她與唐世言一事呢?
心裡忽的一個閃念,望向李昭南:「陛下,你……不會早有計策了吧?」
李昭南牽唇一笑:「呵,計策談不上,辦法到有一個。」
唐世言望著他:「別賣關子!」
李昭南驟然擰緊眉,狀似慍怒:「唐世言,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說著,轉身回到龍案,攤開一絹錦帛,筆鋒如刀,字字鏗鏘,寫下一紙聖諭。
他抬眸說:「拿著這個,不敢說萬無一失,卻總也比你們兩個就這麼隻身而去,勝算要高!」
唐世言上前接過,疑惑的看著他,李昭南笑笑:「怎麼?怕有陷阱嗎?」
唐世言點點頭:「嗯,你現在還有什麼事做不出的?是陷阱也說不定。」
唐世言握著聖諭,也不施禮,容嫣非也是個好奇的性子,走過來接過聖諭,正欲展開看,李昭南卻道:「公主,現在展開,可不要後悔哦?」
容嫣非一怔,李昭南的目光深沉,似一望無際的深海,她略作猶豫,看看唐世言,唐世言亦是摸不著頭腦,索性揣起來:「不看就不看。」
說完,轉身而去,李昭南忽的叫住他:「唐世言,此去,可不僅僅是你個人之事,朕本不想與家國天下相關,可這又是逃避不得的,定要成功,不准失敗!」
他的聲調重歸了強令與堅決。
聲音不大,卻透露著絕對權威!
唐世言亦收斂了笑,他轉眼望向容嫣非,容嫣非臉上亦有萬分凝重。
他一生,只想著青山逍遙,或鄉間清閒,可似乎總是事與願違,他只想做一個山頭草寇,卻偏偏逃不開宮闈之鬥,他只想做一隻閒雲野鶴,卻偏偏逃不開命運捉弄。
他,偏就遇見了她!
金枝玉葉、高高在上的阿那公主!
他的命途,似乎總與意願相悖而馳。
也許,這就是天意。
他笑了,拉緊容嫣非的手:「我們走吧。」
容嫣非感受他掌心溫熱的氣息,絲絲入心、絲絲是情意。
她似乎從未被這樣熾熱的手掌握住,似乎從沒有過一股暖流如潺潺細水流入心裡,綿柔如絲。
許是太多的沙場征戰,磨滅了她的女子柔情,可當遇著真正的相愛之人,這種情愫便如同被喚醒,深刻而洶湧。
她與唐世言並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