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春風得意的王魁,卻已產生另一重考慮。
——自己是頭名進士,很快就會封官進爵,實在是榮耀顯赫之事;與自己有白頭之約的桂英,卻是青樓女子出身,如果將來娶為進士夫人,豈不玷污了自己的清名,怡人笑柄麼?
這樣想來,往日的山盟海誓,成了他心頭莫大的負擔。
——桂英對自己,不但情深意切,而且有恩於自己。自己今天的榮耀,少不了她的一份心力。
他左思右想,最終還是選擇了以自己的臉面為重,橫下一條心來,決計斷絕與殷桂英的來往,把往日的戀情拋向九霄雲外。
殷桂英此時依然是一往情深,考慮到新科進士必然有一連串的慶祝活動,先是金殿謝恩,打馬遊街,瓊林賜宴,謁拜座師;繼而是同年酬應,同鄉拜會,遊覽京師名勝,最後還要等候朝廷賜官派職……這一切必然使王郎忙碌不休。
因此,在遲遲得不到王魁的音信時,她還設身處地為他想了很多解釋的理由。
想到王郎的諸般應酬,必定花費不小,她取出自己所有的積蓄,差人去京城送給王魁遣用,隨即又寄去一首詩:
「上國笙歌錦繡鄉,仙郎得意正疏狂;誰知憔悴幽閨質,日覺春衣絲帶長。」
桂英這裡,因思念情郎而玉體憔悴,衣帶漸寬。
那廂王魁的情意,卻已降到了冰點,恨不得在他的生命裡,從來就不曾有過殷桂英這樣一個人,恨不得去年春天到冬天,就是一個漫長的虛夢。
這等變故,殷桂英連做夢都未曾想到啊!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
一個默默無聞的窮書生,一旦金榜題名,整個人與心都似乎脫胎換骨了。
為了追求虛名,他不惜拋棄過去,拋棄情愛,拋棄恩義,甘心做一個負心人。
這種功名悲劇,在王魁身上重演了。
儘管王魁已經決心疏遠殷桂英,而桂英卻毫不知情。
火樣的熱情,刻骨的相思,依然包圍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借詩句,傳情到長安:「上都梳洗逐時宜,料得良人見即恩;及早歸來幽閨裡,須都張敞畫新眉。」
漢代膠州相張敞,為妻畫眉,被傳為夫妻相愛的千古美談。
癡心的桂英,獨守空房,卻癡癡幻想著,來日能與王郎夫妻恩愛,共享畫眉之樂。
大中十一年秋天,王魁奉朝廷之命,往徐州任僉判。
他在赴任途中,順路回到故鄉萊州,探視父母。
進士返家,真正是衣錦還鄉,門庭生輝,王魁父母自是喜不勝收。
為了喜上加喜,父母已為王魁訂下了婚約,小姐是當地豪門之女崔氏。
在家中操辦完隆重的婚事,王魁很快就攜帶父母及新婚妻子,前往徐州就任去了。
王魁成婚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殷桂英耳中。
她吃驚得幾乎暈倒在地,失望和悲恨充塞心胸。
情緒稍稍穩定之後,知情達禮的她,又轉念替王魁想到:自己出身煙花柳巷,王郎身為朝廷命官,自然不便明媒正娶。好在徐州離此不遠,待他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必然會念及舊情,派人前來迎接我。即使做妾,也無所怨尤。
這個癡心女子,竟然還癡癡堅信著王魁的情義。
挨過漫漫寒冬,又到了春回花開的時候,卻依然不見王魁的半點動靜。
殷桂英心急如焚,派一忠誠老僕,持書信專程前往徐州一探究竟。
老僕人好不容易買通王府的守門人,見到了王魁,而王魁卻對他佯裝不識。
老僕人苦苦相求,反而遭到一陣叱責,被趕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