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山半個時辰後,便是深深峽谷。這裡是唯一通往皇城方向的山道,但見兩邊松柏森森,虎嘯猿啼鳥雀啁啾,幽靜得令人心顫。我們一行三人雖是走得從容,眼睛卻警惕地察看動靜。
忽聽一聲悠長的呼哨,叢林裡竄出來幾名束甲壯漢,朝我們虎視眈眈。
果然有埋伏。
我冷眼看著他們。因是男裝,這些人沒看出我的性別,厲聲吆喝道:「幹嗎的?」
「去皇城見太平侯。」我淡淡地回道。
「見侯爺什麼事?」
「下戰書。」
「原來是裕王的人。」為首的打量我一番,笑得冷森,「怎麼派了個細皮嫩肉的?像個娘們。回頭到了皇城,求侯爺賞給我。來人,把他們全都綁了!」
我們被押解去皇城,下了山,行得幾十里,皇城南門箭樓隱隱在望。
西天雲彩似在燃燒,大片大片熔金傾瀉般的燦爛,山山水水便是無邊無際的金紅。皇城籠罩其中,彷彿將息的紅燭,透出一絲妖艷的詭異。
為首的望了望天空,罵道:「這天氣,連個雨點都沒有,真見鬼了!」
循著這樣的天色進入皇城,沿街車馬稀疏,商舖關門打烊。正值秋意濃濃收穫季節,風聞裕王即將兵臨城下,城裡的人紛紛避亂,整個皇城一派蕭瑟之氣。
廣袤威嚴的皇宮廣場,我一步一步往裡面走。正是紅燈高掌,九重宮闕層層染染,一眼望不到邊。
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我又回來了。
這一路風塵滾滾,從青澀朦朧,到雜蕪平淡,直至現在的激情燃燒,歲月在每一次巔峰來臨之前刻下刀痕,不會褪色的,依然是那顆傷過的心。
封叔坐在龍榻上。
稀薄的燭光映著一道極冷的寒意,這種光芒太過熟悉,我無聲地笑起來。
太平侯封驥,看到我,也會有面露驚恐的時候。
「韓宜笑?怎麼是你?」
「侯爺好記性,竟然還認得我。」我笑道。
封驥眼神飄了飄,暗含恨意說:「化成灰都認得你。你可是我封家的女僕,謙兒手裡的玩物。你為了達到目的,什麼都肯做的。」
我對他的冷嘲熱諷並不在乎,反倒很平靜地說:「不錯。現今我為了裕王,送戰書來了。侯爺請過目吧。」
封驥在力持鎮定,到底是城府極深之人,故作不在意地仰天笑了幾聲。他踱步到桌前,眼光落在戰書上,一伸手便拿了過去,刮去泥封擰開管蓋,展開牛皮紙看了看。
一陣默然。
我突然想起,兩年前的時候,封驥也是這樣下了戰書,司鴻宸慨然接受。世事輪迴,主次顛倒,結局也不一樣吧。
「侯爺怕了?」我有意挖苦道。
封驥面上有一絲的抽搐,這才緩緩開口道:「好,容我與眾臣商議,議後再說。」
我們被安排住進皇宮後院,兩名兵士急著想回去覆命,大罵封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期間封澤進來,面無表情地叮囑一番。我突然明白了。
封驥想拖延時間,等援兵,等反攻的機會。
我對兩名兵士說:「看來我回不去了。你們回稟裕王,無論怎樣,攻城刻不容緩。從不出差錯的封澤被安排在宮城,可見封驥依然走地宮的老路。我們的鐵騎繞遠路可以秘密抵達皇城要塞,日不起炊,夜不挑燈,地宮外口的守軍一無覺察。」
如此對他們一陣交代,不多久,我被單獨關在了別處。
第二天,封驥果然召見了我。
他說話的語調,比昨天客氣了很多,「韓宜笑,你是裕王的女人,我跟你商量件事。老實說,時至今日,我和敖成如此對抗僵局,並非出自本人意願。」
我明白他在試探我,淡然一笑,「侯爺原來不想應戰。」
「不不,你聽封某說完。」封驥依然好脾氣道,「當年敖在邊境浴血奮戰,袁放等人卻落井下石,敖幾度僥倖活命,他可是欠著封某的救命大恩呢。靖帝被滅以後,鑫遠王朝之強大已遠非昔日,裕王卻放著眼前的榮華富貴不過,硬生生要將整個江山扛在肩上,封某自然寒心透了。如若我和裕王重新媾和,兩強併力,天下被我倆瓜分,與你與我都沒有任何損傷,何樂而不為呢?」
他親自給我倒了一杯宮廷御宴酒,含著笑,遞到我的面前。
我不動,神色淡淡,說:「如果我替裕王說,不答應,你想怎樣?」
「你知道人質的價值,便在於對方有所顧慮,不敢放開手腳開打。」封驥語重心長提醒我。
我冷哼,語聲帶笑,「侯爺錯了。當對方無望救回人質,他就會無所顧慮勇往直前,你豈非事與願違?侯爺,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封驥臉上的笑意在一層一層地褪去,陰鷙覆蓋,森森的可怕。他猛然揮袖,將手中的酒盞摔了個粉碎。
「來呀,把這個女人關起來!」——
三天後,第一記攻城的轟鳴聲響起,整個大地微微抖了抖。
那天,太陽如火燃盡了天,耀目眩人的光芒直刺人的眼睛。我一骨碌從地上起來,透過宮窗,秋風橫掃落葉,廝殺聲不斷。
「裕王攻城了!」
「太快了,逃吧!」
外面是宮人衛士嘈雜的聲音,語意淒厲恐懼。
我聽得全身振奮,無奈門扉緊閉,難以撞開。過得片時,城樓方向一聲聲震盪天空的撞擊聲,一徒步騎士氣喘吁吁進宮稟告去了。我抑制不住喜悅心情,隔窗揮舞著雙手,高喊:「裕王來了!封驥老賊,你等著送死吧!」
門突然大開,一個人衝了進來。
光照刺目,難以直視,依稀只見一頭灰白的長髮隨風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