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古代人的想法帶到了現代。殊不知,現代人把風險降到最低點,無根無據於己不利的事,誰會願意做?我該怎麼辦?
踽踽獨行在大街上,我與行色匆忙的人們擦身而過。每一個人在為自己的生計奔波忙碌,這個現實社會,即使你跪在大街上哭泣,也沒有人駐足同情的。
我的年紀還輕,心枯老在千年。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待我抬頭去看,一幢摩天大樓出現在眼前。氣勢宏偉,外觀華美壯觀,凡是安洲城的人都知道,這是全城最大最著名的甲級醫院。
不由得想起,健彬的母親就任職在這家醫院。
時隔那麼久,她大概早就忘記我這人了。而我,也不會去求她,因為我知道,她的那道門檻,我是永遠踏進不了一步。
我徑直往裡走,走到門診大樓外又停步。傻傻地望著進出的人們,站了一會兒。
陽光刺目欲盲,我定了定神,決定離開這裡。
「宜笑?」
有人遲疑地叫了我一聲。我回頭,健彬一身白大褂站在門口,臉上表情複雜。
我恍惚地看著他。
原來他也成為醫生了。
穿著白大褂的健彬乾淨清朗,比以前更見秀逸,還有那麼一絲的成熟。
他是屬於現代的。
我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回身便想走。他叫住了我,大跨步向前,一直站在我的面前。
「原來真的是你。」他友好地笑了笑,「好久沒見,一時不敢叫你。你還好嗎?對了,我畢業後分配在這裡,麻醉科。」
「是很巧。」我依然淡淡說話。
健彬沒有走開的意思,問道:「剛才見你一直站著,是來看病?還是找人?要不要我幫忙?」
「沒事。我要走了。」
我沒心思與他說下去,想就此走開。他攔在前面,語氣顯得有點焦灼,「宜笑,你剛才那神情,分明是有很急的事。誰病了?如果你把我當成朋友,請你告訴我,好嗎?」
「我不想告訴你!」我斷然拒絕,走得很快。
健彬將身上的白大褂脫下,交給一名同事,自己跟在我後面,一直出了醫院大門。
我不理他,兀自過了馬路,走到公交車站,車一到,便跳了上去。
回頭一看,健彬竟然也跟著上來了。
車過了幾站,我下車。健彬也尾隨在後。
我來到一家大型藥店,順著櫃檯一樣一樣地看過去,看得很仔細。店員過來,笑著打招呼,「小姐,請問要買什麼?」
我見健彬就在不遠處,便悶聲不響地繼續尋找。其實我很盲目,中年醫生的聲音還在耳際迴盪,心裡更是惶急不安。最終,店員過來,繼續問:「小姐,你究竟想買什麼藥?」
我無奈輕聲問道:「有沒有治那種……」我將封逸謙的病狀細細地描述了一遍,見店員越聽越糊塗,腦子裡迸出三個字,脫口道,「就是消渴症。」
「消渴症?」店員咀嚼著,連連搖頭,「不好意思,這病沒聽說過。」
我早已洩了氣。
這時候,健彬的聲音兀地響起,「消渴症就是糖尿病,古書上有記載。但是消渴症並不能特指糖尿病。」
我傻愣地站著,健彬走到身邊,繼續解釋道:「有一些病也是這樣,比如甲亢、尿崩症等。你剛才說的症狀,確實挺嚴重的,藥店裡根本滿足不了要求,而且用藥不準確,對治療也沒多大意義。宜笑,聽我一句,趕快把病人送到醫院,必須臨床觀察,做全身檢查!」
他說的,跟中年醫生說的,怎麼都一樣?
臨床檢查,根本不可能的事!
我頹喪至極,腳步灌了鉛似地沉重,一步一步出了藥店,彷徨著不知往哪裡去。
健彬還在提醒我,「宜笑,不管那人是誰,我來幫你一起送他去醫院。你的病人已經發生一些併發症,正面臨著死神的威脅。宜笑,聽我說,不要固執,讓我幫你!」
「我不固執!」
我突然大叫一聲,把他驚駭住了。我感覺我的情緒正在失去控制,精神接近崩潰邊緣。健彬的話無意間挑動了我的一脈神經,我又變成歇斯底里的女人。
「我沒辦法把他送醫院……他在遙遠的地方遭受著病痛的折磨,而我,在這裡無能為力!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總之你幫不了!何況,我也不需要你的幫忙!鍾健彬,請回吧,不要跟著我。我對這個世界無怨無求,我會堅強地活著!活著就有希望!我不固執……對,我已經沒有資格固執了,我只要活著的希望!希望……你懂嗎?」
淚水飛濺而出,我伸手抹去。不去看健彬驚愣的表情,我不顧一切地跑開了。
我像個飄蕩的鬼魂,從這家藥店,飄到那家藥店,得到的是同樣的答案。
華燈初照,夜色降臨,我才精疲力盡地蕩回了家。
一天就這樣白白過去了。我孤枕難眠,想起封逸謙,眼淚又止不住地流。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出現在一家醫院門診處。
這天有個專家門診,很多人半夜開始排隊。我到的時候,隊伍已經排到了門口,而且號子已經發完了。
我頓覺無望,剛走出門診部,有位婦女拉了拉我。
「姑娘是不是要看病?」
我搖搖頭,「病人來不了,我只想給他配點藥去。」
「病人不在,這裡的醫生不會開藥方的。」婦女和善道,「就是病人一來,又是什麼一大堆檢查,有些檢查白白糟蹋錢。我跟你說,醫生為了多拿獎金,小病說成大病,一般毛病非要你住院不可。」
我見婦女面目慈祥,又說得實在,不禁點了點頭,老實道:「我也是擔心這個。只要不檢查,給我藥就行。」
「那容易。」婦女笑了,「我看姑娘這麼文靜,長得像我女兒,所以給你指點迷津。你順著這條路往北,大概兩站路,看見街邊有個招牌,那是一家私人醫院。可是看病的醫生全是請來的老專家,很多人想盼都盼不來呢。今天上午正巧有專家坐堂,你快去。」
接著,婦女填了張表格,交給我,「上面有電話地址,專家姓名。你直接找他,就說是我的朋友。」
我大喜過望,連聲感激。那婦女親暱地拉著我的手,出了醫院,在門口又加以熱情指點,才揮手與我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