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至媚無垠 對你愛的越深就越來越心痛
    夏日裡的雨收得快,接著太陽露出來了,陽光夾著熱氣覆面,刺入每寸肌膚。我歪在石柱旁,卻始終不覺得熱,冷汗從額際滴落,胸前背後俱都在扯痛。

    “夫人。”有人輕聲叫我。

    院子裡的門小心地開了,嘎子從外面探出頭來。

    我竟有劫後余生的感覺,掙扎著喚道:“嘎子,快來幫我松綁……”

    嘎子察看周圍動靜,才壯著膽子過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解開繩子。我緩緩站起身,到底氣力不支,全身軟坐在地上。

    “夫人,要不要扶你回房?”我的模樣嚇著了嘎子,他結結巴巴地說。

    “大人呢?你去看看。”我軟弱地催他。

    嘎子在府裡轉了一圈,才過來告訴我,“夫人,大人好像走了,他的馬也不見了。”

    我聞言,極其疲倦地閉上眼。心中失望與痛苦交織,竟連說話的氣力都沒了。

    要不是嘎子,我就是死在這兒也無人知曉。司鴻宸棄我於不顧決然出走,他是狠了心了。

    我呢?我該怎麼辦?

    我還在做著最後一絲的希望,對嘎子說:“你去找大人,請他回家,我在等他。”

    搖晃著獨自走向房間,房內的一切都籠罩在明明暗暗中。花梨木的桌椅,桌上高腳細瓶裡插著數枝紅花,那是我從花園裡採來的。細白瓷的茶盞盛著熬藥,那是我早晨臨走前,給司鴻宸端去的——他竟然一口都沒喝。

    可想而知,他早已懷疑到了我,我前腳剛走,他後腳跟蹤而去。

    我坐在銅鏡前,面前的女子長發散亂,白皙的肌膚上,鞭痕累累,有的已經滲出血,打透了衣衫。整張臉又慘白得嚇人,眼神空洞,毫無生氣。我小心地撫摸傷口,淚眼模糊之間,感覺自己就像置身黃泉地的陌生客。

    可我必須強自支撐著,等待司鴻宸回來。

    盼望到天黑,嘎子回來了,無奈地朝我搖搖頭。

    “大人剛被放出不久,還未復職去南門,禁軍那裡找不到他。我問了別的弟兄,都沒見到大人的蹤影。”

    我大慟,哽咽著哀求嘎子,“你再去找找大人,務必找到他。”

    嘎子安慰我道:“大人說不定夜裡就回家了。如果今夜不來,白天小的再去找。”

    我一聽覺得在理,精神活絡起來,見嘎子疲憊不堪的模樣,便好心叮囑他回去休息。自己在房間裡坐等,這一等,等到月移東窗,天光發白。

    司鴻宸還是沒出現。

    到了白天,連嘎子都失去了消息。

    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我倒臥在床上,看著燭淚滴流而下,一路蜿蜒,最終凝在鏤雕案幾上。而我周身滾燙似火燒,腦子時而迷糊時而清醒,覺得自己就是一支熬干的燭,隨時會黯然熄滅。

    想起安洲城小洋樓裡,我饑寒交迫中受盡煎熬,冒出想回去的念頭。恰恰這時,司鴻宸開著他的霍希車出現了……那時他是不忍不捨的。而這次,真的有所不同了吧?

    人到絕望處,開始同情起自己。

    如果沒有愛上他,自己不會是現在這樣。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呵,怎會換來這般下場?幸福總是短暫得措手不及,以前的健彬,現在的司鴻宸,還沒抓住在手掌中,就眼睜睜看著它消失。

    這次也是這樣的嗎?

    黑夜一過,我掙扎著起床。換上干淨的襦裙,我甚至還照了照銅鏡,潤了潤嘴唇上塗抹上去的紅粉。

    鏡子裡的自己掛著微笑,絲毫沒有強硬,有一種小小的溫柔。仿佛是飛蛾撲火,傾盡所有的力量,哪怕就這樣赴死,只要能挽住那人的心,也是值得的。

    “我要找到他,並且親口告訴他,我不會回去的,玉珠項鏈對我沒意義了。我就留在這裡,有他在就有我在,我會一輩子跟他在一起。”

    恍恍惚惚地,我獨自行走在大街小巷,酒館、驛站、有人聚集的地方,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一輛馬車從身邊徐緩經過,接著在前面停住了。封逸謙從裡面掀開車簾,喚了聲“宜笑”,很快下了車。

    我避開他關切的目光,兀自繼續向前走。

    “宜笑!”

    他拉住我,一臉肅然,說話坦直,“你這樣滿宮城找,是無用的!他誤會你了又如何,早晚還是落入封叔的圈套!自己的妻子怎下得了手?他狠心待你,你還癡心不改……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麼樣子了?”

    我明白,封逸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又不能解釋,只隨口應道:“你少管,這是我的家事!”

    封逸謙不防我這般冷情,淒楚一笑,道:“我放不下你……敖早晚會跟封叔聯手,你怎麼辦?”

    “我去找他。”

    我的神思又開始恍惚,使勁力氣推開他,嘴裡細細碎碎地念著,“你不要跟著我,我不要你的關心!你走開!走開!”

    封逸謙讓出了一步,吐出為不可聞的一聲歎息。我並不理會他,沿著大街一路行去,整個人仿佛踩在棉花堆裡,輕飄飄的。封逸謙尾隨著我,看我在前面慢慢地走。

    前面就是永芳樓。

    永芳樓外金釘朱漆,花窗透雕飛鳥走獸,脂粉香伴著清音徐徐飄來,比以前更顯旖旎風情。

    珠光寶氣的鴇母站在門口接客,看見我,並無驚訝。她笑得譏誚又得意,舉手投足間狂極了。

    “這是不是衛尉夫人?在找你的夫君吧?”

    我的胸口起伏,差點窒息倒下。撐了半晌,終於吐出一口氣,說道:“你讓我進去。”

    這回鴇母並不阻攔,還笑意盎然,“請便,出來時可要認得路。”

    有人在旁邊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攥著,我不得不控制住內心的顫動。

    我知道,那是封逸謙。

    我掙掉了他的手,努力挺直腰板,一步一步向著永芳樓內走去。

    虞纖纖的房間外,一塊塊湖石新砌成的花壇,花草松竹點綴其上。小池綠意覆蓋,荷香陣陣,鯉魚在歡快唼喋。如此絕妙的景致,與我第一次看見的荒涼蕭瑟,構成鮮明的對比。

    我的心思在裡面,顧不上丫鬟的阻攔,猛然推開房門。

    屋內也是裝飾得小巧精致,正中有楠木六扇屏風。裡面的人已經聽到外面的動靜,有輕微的穿衣聲,然後是那記熟悉的黃鶯般悅耳的聲音。

    “誰在外面?”

    我身側的丫鬟慌忙回道:“纖纖姑娘,那個女人又來了!”

    虞纖纖自屏後緩緩踱出,香肩半露,幾乎透明的羅衫隱約顯出酥胸。她渾然不在意,笑著看著我,倒是那丫鬟赤紅了雙頰。

    “找敖爺?他在裡面。”虞纖纖大方地告訴我。

    陽光斑斑駁駁透過瑣窗,帳內殘余著醉軟風情,燃燒著的焚香和鮮花佳釀散發出誘人的味道。司鴻宸半裸著身子躺在那裡,他愜意地閉著眼睛,看上去睡著了一般。

    仿佛一把利劍刺入胸口,我劇痛地晃了晃,喉嚨發出沉悶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啊!

    司鴻宸慢慢轉過頭,微瞇起眼,臉色冷漠得不見一絲起伏。

    “纖纖。”他緩緩喚道,聲音溫柔。

    “我在這兒。”

    虞纖纖裊裊娜娜地走過去,順從地坐在他的身邊。明眸善睞、風姿綽約、柔軟到了極處的身子,這些對於司鴻宸,已經足夠了。

    我踉蹌地退了出來,身後,傳出斷斷續續的嬌喘聲。

    空氣中彌漫著一層紅褐色的霧靄,像血一般耀眼,頃刻間蒙住了我的視線。

    很長時間裡,這樣的喚聲如撕在傷口上的裂痕,蓄意地、無情地,越撕越大。我執拗地摸索著往前走,周圍的事物模糊了,封逸謙白色的身影在飄蕩,我伸出手,很想就這樣抓住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倒下去的,倒下去的一瞬間,依稀記得司鴻宸說過一句話。

    樓婉茹已經死了。

    預知後事如何,請看下一篇【繁露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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