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來臨的前一天,皇城又下了場大雪。
大雪並未驅走我們過年的興致。靖帝犒勞三軍,兵器庫分得了年貨,不多,卻足夠我們吃上大半月。士兵們忙碌著殺雞宰羊,司鴻宸也與他們打得火熱,林子一帶天天有歡聲笑語。
袁放也沒露面,或者這樣幽僻的窮地方,提不起他任何興趣;又或者他在醞釀新的陰謀,有朝一日蓄勢待發。
大雪幾乎封鎖了去宮城的道路,這裡反成了世外桃源,外人難入內,裡面的人也優哉游哉。可是我和司鴻宸天天保持著警惕,以防萬一。
年,就這樣平安地過去了。
積雪融化,目之所及重現一草一木一溝一坎。樹林子有雀鳥聒噪,凜凜刺天的樹木披上灰綠,到了晚霞映照又隱隱紅成一片。我喜歡上了這個地方,眼前沒有了任何突兀顯眼的物事,心境平靜而悠遠的,竟什麼都不去想了。
而司鴻宸臉上日漸凝重,他的心事總是裝在肚裡,從不輕易吐露。我仔細地觀察他,他總會時不時透過木窗遠眺前方,良久默然。
前方是人間最繁華的地方,九重宮闕,十里華街。
那頓小吵過後,兩人裝出無事般,他顯得客氣,我心裡也有疙瘩,雙方保持著一段距離。
不過這樣也好,我心裡想。
司鴻宸去宮城辦事,淡淡地打聲招呼就出發。我目送他躍馬執韁,在透出一絲暖意的林間從容穿行,馬蹄聲悠悠而去。
半夜三更,司鴻宸還沒回來。屋裡少了人,我一夜未曾合眼。到了天大亮,才聞得外面馬蹄聲。我開門迎接,司鴻宸進來,將披氅扔給我。
「我困了。」
我本來想問問他此行的結果,他卻長長地展了一番腰身,直喊困。我趕緊收拾完床鋪,輕輕拉下竹簾。回頭看時,司鴻宸斜倚在床上,有點怔忡地回味著什麼,面上顯得快活的笑容還沒消退。
「你去哪兒了?一夜沒回來。」我終於發話了。
他不語,深邃眼波一閃,答得極乾脆,「我的事你少管,告訴你也不懂。」說完鑽進被窩,不再動彈。
少頃,他睡了過去,發出熟悉的輕微的呼吸聲。
此時我只能像個孩子無措地看著他,賭氣地想著,哼,懶得管你!
晌午時分司鴻宸起來,將自己收拾得乾淨清爽,用刮刀小心剃去下巴上的鬍渣。他自以為不屑做古代的美髯公,長髮不得不留,臉上要保持淨潔明爽。我曾經嘲笑他,他這是不想遮掩那副稜角分明的輪廓吧?
我又止不住偷看,整裝束髮的司鴻宸英姿勃勃,總有一股子攝人心魄的魅力。此時他突然轉過身,我慌亂地低下頭,裝作收拾屋子。
等我再次轉頭,司鴻宸已經不見了。
這一去,又是夜不歸宿。
到了第三天,我的內心開始有了不安,隱隱感覺這些天司鴻宸詭秘的行為,跟一個人有關。但是我不能確定,也不敢確定。
司鴻宸回來了,又出去巡視兵器庫一番,才疲累地吩咐我準備熱水浴。大木桶內裝滿了熱水,我將屋子蒸得熱氣氤氳,並把他換下的內衫外袍放進木盆,拿到河邊去洗。
我一出門,就拿起司鴻宸的衣衫翻找,很快在內衫領口發現有胭脂的痕跡。我不甘心,用鼻子聞了聞,還能聞得一縷淡淡的清香。
這個時候,我終於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