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家盛正慷慨激昂地說著:「國家多事,末世之爭。偌大的安洲城,豈容南征軍胡作非為?司鴻宸在一天,就沒有我們的好日子過!」
「那你說該怎麼辦?」樓祥鎔顫顫巍巍的聲音,可以想像下巴上幾根稀疏的鬍鬚在抖動。
「我們應該當機立斷,暗地裡殺了他!政府若來追問,也可以說是亂民所為。司鴻宸仇人太多,政府追查不出什麼,何況裡面還有人巴不得他死呢。這樣,安洲城還是我們的天下!」
「不行,我現在不想他死!」
「爹,您說來說去就是為了那件金縷玉衣。您也只是聽說而已,如果裕王地宮裡面沒有金縷玉衣呢?」
屋子裡沒有了說話聲,一陣窒息般的靜默。
我呆了似地站著,心中的驚懼止不住地溢出來,涼徹了脊背。
好半晌,樓祥鎔才說話:「你們謀反叛逆,是你們的事情,我無力干預。但我要的是金縷玉衣,其它事一概不管,你們不要害我!」
「爹……」
樓家盛還在試圖說服父親。那只花貓越過屋頂,從馬頭牆一面朝這兒過來。我無奈小心地下了樓,順著廊道穿過天井,最後站在翠竹叢邊直喘氣。
這個時候,我是不願意司鴻宸提前死亡的。司鴻宸還沒得到地宮出口的秘密,我還沒有完成該完成的任務。
想起司鴻宸飛揚跋扈的神態,我的眼前一陣發暈。
頭上不見一絲烏雲,太陽慢慢斜向西邊,金色的光芒籠罩整個樓家大院,瀰漫著一種令人迷惑的塵埃。我恍恍惚惚地走著,竟然走到前院大門,直到管家喚了我一聲,我才清醒過來。
「小姐,您這是想出門?」
我反應有點遲緩,勉強答道:「天晚了,四處走走。哪裡有電話?」
管家忙領我到會客廳,指了指茶桌上的電話,躬身站在門口沒有離開的意思。我的手心裡密密的全是冷汗,卻不再猶豫,搖動了電話機。
電話竟然通了,耳邊是司鴻宸深沉的聲音,「喂。」
「是我。」我遲疑了一下,偷眼望了望管家,又道,「家裡還好?」
一驀沉靜。司鴻宸接著笑起來,像是遇到很有趣的事情,又像是在嘲諷,「怎麼,剛出門兩天就想夫君了?你們女人的心還真搞不懂,要你討饒,偏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已經膩煩了,你倒送上門來。」
可以想像他坐在書房裡,雙腳擱著矮腳案,一手拿著《司鴻志》,一手撥弄著我的玉珠項鏈,悠閒著呢。
我氣得差點背過去,重重地放下了話筒。
受了司鴻宸的刺激,我接連又待了兩天,直到樓婉茹母親親自過來催促了。
「你們是不是哪裡鬧彆扭了?姑爺縱然有不是,你好歹也是洋房裡的女主人,別被外人輕視了,趕快給我回去!」
我磨蹭了半天,最後決定讓余嫂陪我上街買點東西,然後我自個趕回小洋樓。
正是春節,大街上到處洋溢著節日快樂的氣氛。望店舖上都張燈結綵,車來人往,川流不息。人們穿著簇新的衣裝,或作揖問安或高聲喧嚷,一派祥和。
我提著滿滿一袋子物品,從一家洋行出來。
那輛熟悉的德國霍希車正從眼前經過,喇叭聲一響接著一響,兩邊的行人車輛紛紛避讓。一時,我木在那裡,目送霍希車沿路張揚,距離我百米遠停住了。
司鴻宸從裡面出來,並開著了另一扇車門。米黃的西裝,同色的領帶,看起來俊逸百般。他難得看上去滿面春風,彎身,從車內牽出一雙纖纖玉手。
麗人打扮得十分艷麗,一身衣裙皆是時髦的下擺寬鬆的蕾絲花,腰身勒得如扶風細柳,裊裊娜娜地勾住了司鴻宸的手臂。兩人說笑著進了一家法國餐館,麗人頭上的月季花一點一點地抖著,恍如瀲灩。
「小姐……」
我回眸,余嫂定定地看著我,眼裡是說不出的關心。
「走吧,我應該回去了。」我平靜地回答。
正要和余嫂分手,恰恰這時,不知從哪裡射來一發炮彈,落在法國餐館前。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震得所有的玻璃櫥窗都晃動起來。
街面上的人群像捅翻的蟻穴,亂了。人們四處逃竄,哭喊聲連連。我被余嫂拉著,拚命往另一方向跑,回頭看時,只見餐館大門著火了,一股烈焰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