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自己來~」謝懷恩忽地瞥到躺在地上的朱雀令,忙忙踏前一步想用腳踩住,不讓林儉看到。
哪知林儉比他快了一步,已伸手撿了起來:「墜兒,這不是你從小戴著的那個墜子嘛,怎麼掉這了?」
「你認錯了,這是我的~」謝懷恩大急,出手如風,將墜子奪了過來。
「不可能,」林儉心生狐疑:「這個墜子墜兒一直戴著,我瞧了好幾年,怎麼可能認錯?」
幾個大人本來眉來眼去,暗暗偷笑,誰也不曾注意地上的東西,被林儉一說,幾雙眼睛都盯在謝懷恩的手上。
「懷恩,」沈白山老眼一瞇:「你手裡拿著什麼?」
李竹君則索性直接過去,手掌向上:「拿來我看看~」
「看就看~」謝懷恩心知不能再抵賴,只得不情願地交出了朱雀令。
「林儉,你看仔細了,這個是不是墜兒的?」李竹君把朱雀令放到林儉的手裡。
「是,絕不會錯。」林儉利落地把牌子翻過來:「這裡還有墜兒小時候頑皮,沒洗淨留下的油漆。」
「墜兒,你怎麼說?」
「呃,好像是的。」紀小蠻無可奈何,只得小小聲地承認。
「我不同意!」謝懷恩依牆而立,一條腿站得筆直,另一條腿不耐煩地輕點著地面,雙手交抱在胸前,擺出一副沒有商量的餘地的架式。
這麼荒謬的理由,就要強迫他娶一個根本就不喜歡的女人。更何況,她每天狀況百出。要他跟她生兒育女,生活一輩子,想都不要想!
「懷恩,」沈白山拈著鬍鬚,幾乎有些笑逐顏開地看著他:「你也看到了,不管你怎麼反抗,兜兜轉轉,總是會跟墜兒牽在一起。既使我不帶她來,你也先認識了她。沒有祖宗的遺訓,也有你爹娘替你做主。況且,你親手毀了她一樁婚事,難道不應該賠給她一個夫君?」
「赫連淨雲是她自己不肯嫁的,哪算是我毀了她的婚事?」謝懷恩拉長臉,後悔得想去撞牆。
正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如果當初不是一心想要找回朱雀令,對墜兒用了心機,而是袖手旁觀,現在不是什麼事也沒有?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怎樣,她是你爹生前親自替你選定的媳婦,你卻百般推辭,難道想要背負不孝之名?」沈白山開始施加壓力。
「爺爺,」謝懷恩冷笑一聲,淡淡地嘲諷:「二十年前你把爹趕出影都還不夠,現在還想把我逼走不成?」
爹與娘是真心相愛,卻不見容於爺爺,被迫浪跡江湖。可是,爹至死都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如果不是爺爺的固執己見,現在他又怎會沒有爹爹?
「你!」沈白山氣得全身都在抖,一個立不穩,跌坐到椅子裡。
唯一的兒子因為婚姻的事情離家出走,結果客死異鄉,他嘴裡雖未認錯,卻是他最深的痛,那是一輩子最懊悔的事,在心底留下一道不可碰觸的傷痕。現在冷不防被他捅破,心底似破了個大洞,潺潺地往外冒血。
「懷恩!」蔡仲農提高了聲音:「還不快向爺爺道歉?」
「不,不用了,」沈白山面色慘白,瞬間蒼老了十年,慢慢地走了出去:「好,你長大了,爺爺管不到你了,你的婚姻大事我也不管了,你隨便吧,只要以後不後悔就行。」
「爺……」謝懷恩一時衝動,說了這話,其實並不好受,再瞧沈白山的表情,越發愧疚。可他倨傲成性,生平未向人服軟認錯,道歉的話在舌尖打了幾個滾,好不容易衝出一個字時,沈白山早去得遠了。
「懷恩,」李竹君歎了一聲,向蔡仲農告了個罪,把謝懷恩拉到自己房裡:「你老實跟娘說,這次出去,是不是遇到心儀的女子?」
她自己也是過來人,深知那種相愛卻不能相守的痛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步自己後塵,痛苦一生。所以,如果真是那樣,就算拼著被公公責罰,也要站在兒子的立場說話。
謝懷恩原想點頭,到底不願卑鄙地利用娘親擺脫困境,默然半晌,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就好,」李竹君鬆了一口氣,臉上顯出笑容:「夫妻嘛,只要相處久了,慢慢就會產生感情。娘初時也不喜歡墜兒,覺得她太浮燥,處久了發現那孩子也不錯,聰明慧黠,頗有靈氣,最重要的是,她與你的確緣份不淺。你別急著否定她,心平氣和地想一想,慢慢發現她的好。娘相信,假以時日,你一定會喜歡上她的。」
當初年輕時只憑一腔熱情,當婚事遭到娘家和夫家的一致反對時,沒想過要去溝通說服,卻在衝動之下跟著子默私奔了。
兩個人雖然情投意和,到底因自己結下太多仇家,這段感情又為正邪兩道所不容,兩人孤立無援,仇家蜂擁而至,偏兩個人又都倔強好勝,不管遇到怎樣的危險,都不肯向娘家和夫家低頭,尋求幫助。一味地猛打猛衝,結果風波不斷,也累得子默身受重傷,屢遭暗算,最終不得善終……
現在反過來想想,其實當初沈白山反對她並非沒有理由,相反的,他所擔心的那些,最終都變成了現實。
可是,父母與子女之間哪有解不開的怨結?沈白山並非不講道理之人,當初如果兩人不那麼衝動走了極端,而是用真情去感動他,說服他,未嘗沒有折衷之道。子默,或許也不會走得那麼早。
「我沒說墜兒不好,但是,我知道自己這輩子絕對不會喜歡上墜兒。所以,娘如果真心疼我,就不要再幫著爺爺來逼我。」逼也沒用,他絕不會按照別人給出的路去走自己的人生。
「懷恩,」李竹君沉默地看著他,眼裡閃過很多情緒,輕輕地撫了撫他的發:「你小時候一直纏著我問,為什麼自己不姓沈,偏要姓謝?現在怎麼不問了?」
「是,」謝懷恩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此事,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可是那看似漫不經心的笑容裡,卻不是沒有傷痛和猜疑:「可是娘從來也不肯告訴我,明知道沒有答案,又何必再問?何況,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沈子默的兒子,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