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儉緊緊地握著拳頭,眸光變得冷厲起來,昏黃的燭光跳躍著,映出他眼底兩簇隱隱的怒火。
他就知道,赫連淨雲突然出現,並刻意接近墜兒,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已經尊照聖意,帶著墜兒遠離皇室,遠離安南,隱姓埋名躲到了大鄴,那些人卻依然不肯放過她。
他們甚至都不願意花時間去確定墜兒的身份,這麼快便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殺人滅口了。
他必需盡快帶墜兒離開,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退一萬步講,就算墜兒相信了他,願意跟著他離開。
他們的匆匆離開,也等於間接證實了敵人的猜想。
不難想像,接下來他們將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要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面對的困難與危險也遠遠大於今天這種小兒科似的試探。
他,有沒有這個自信及能力不負主公所托,護得墜兒周全?更不知道,墜兒能否坦然接受突然加諸在她身上的責任和苦難?
鳥鳴啾啾,微風輕拂,淡金色的塵埃在陽光下肆意地飛舞著,預示著又是一個燦爛的好天氣。
紀小蠻一夜好眠,舒服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掀開被子跳下床,跑到銅鏡旁左顧右盼,理好了妝容,正欲離開,忽地憋見桌下的抽屜拉開了幾公分寬的縫隙。
她一時好奇,索性把抽屜拉開,見裡面擺著一隻紫檀木盒,盒面上雕著精緻的花紋,看上去倒挺像是女子的妝盒。
「哇,原來他暗藏了寶貝!」紀小蠻順手揭開盒子,卻見裡面躺著半枝金簪,之所以說半枝,是因為簪首的花鈿已不見蹤影,只餘簪身。
「什麼啊?」紀小蠻大失所望,悻悻地將簪子扔回盒子:「大哥的趣味還真是古怪,居然好收集廢品!」
走到門邊,她忽又退了回來,把簪子取了出來,揣到懷裡:「雖然只剩一半,好歹也是純金的,多少還能換點錢,別浪費了。」
嗯,左右無事,好久都沒看到周夫子了,不如去瞧瞧那酸儒丁,順便再弄一本,《飄無痕身份大揭秘》做收官之作,最後大撈一筆,再包襖款款跟著赫連淨雲去他家看看去?
現代人,可憐的,生活裡只有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可惜來到古代,也沒見識到草原牧場的風彩。
那天聽他吹得天花亂墜,她倒真的想去見識見識那種「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的場景,過過遊牧生活,權當旅遊了。
「墜兒~」正想得入神,冷不防有人叫她,回頭一瞧卻是周雅雲。
「夫人。」紀小蠻天不怕地不怕,說實話,還真有點怕這個周雅雲。
她優雅端莊,從不罵人,可是那雙眼睛只要往身上一瞧,就會讓紀小蠻不由自主地冒冷汗,生怕又有什麼小辮子給她抓住——因為,她的小辮子實在是太多了……
「這麼一大早的,到哪裡去?」
「呃,幫林嫂賣些絲線。」紀小蠻順口掰了一個理由搪塞。
「這種事讓何伯去做就行,別老想著往外面跑,知道嗎?」周雅雲不滿地蹙起了秀氣的眉峰。
昨晚路過飛煙閣,無意間聽到煙兒在抱怨,說什麼赫連公子喜歡墜兒云云……
這還得了?她對墜兒再怎麼不滿意,也是她高家的兒媳,哪能出去招蜂引蝶,惹人閒話?
仔細想想,這幾年墜兒漸漸長大,越來越水靈,一張嘴尤其能說會道,哄得府裡上上下下的都跟她一條心。雖不敢明著拿她當主子,但她犯了事時,卻都在暗裡幫著她。
相比之下,茗煙因為脾性大,反而沒有她受歡迎。她瞧在眼裡,記在心裡,一直沒有說破,一則因為事情小,不想因些擔個惡婆婆的罪名;二來也是忌憚她背後的那雙眼睛。
可是現在,事關高家的顏面,她卻無法繼續保持沉默。
「哦~」紀小蠻規規矩矩地應了一聲。
周雅雲瞥她一眼:「對了,煙兒書院那邊派菊月去打理,既然買了絲線,不如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家裡跟林嫂學著做些針線活吧。」
「嘎?」紀小蠻傻眼。
繡花?那不是要她的命嗎?她這性子,哪裡坐得下來?
「好了,我會跟林嫂說,你先去找些簡單的花樣吧。」周雅雲淺淺地歎一口氣,轉身離開。
「奇怪,她不是從不管我,今天刮什麼風?」紀小蠻驚訝地看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地小聲嘀咕。
不行,這高家是呆不下去了,她得加快行動,趕快離開才是上策。
周雅雲既然發了話,她也只得應付一下,先回房一趟,發現不知誰已經替她把房裡整理了一遍,地上的蛇血也都清理得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了。
裝模做樣地拿了笸籮到林嫂房裡東挑西揀,這個太花哨,那個太複雜,總而言之,沒有一個她滿意的圖樣,末了,起身:「算了,我去買些簡單的,順便把絲線捎回來。」
林嫂何嘗不知她是找借口出門玩?知道她的性子愛鬧騰,也不忍心逼她,裝聾作啞地任她去了。
正大光明從前門出去顯然是行不通了,紀小蠻很識時務地選擇了繞道走後門。
「墜兒,又出府玩兒呢?」老林頭拿著她送的那桿長煙槍,笑瞇瞇地看著她。
「想要什麼,回頭我跟你捎回來。」紀小蠻笑嘻嘻地揮了揮手,大大方方地走了。
老林頭磕了磕煙灰,起身朝後院走去,找了一圈不見林儉的影子,不由心中犯嘀咕:這小子,一大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紀小蠻先去畫屏閣去挑了些繡線,又選了幾張最簡單的雙色蝴蝶的花樣,這才輕輕哼著歌朝周夫子住的聞王廟胡同走去。
這時,從街角衝出一個著深色衣服的半大的孩子,與毫無防備的她撞了一個滿懷。
紀小蠻趄趔了一個,差點跌倒。那人卻頭也不回,飛也似的跑走了。她心中一動,伸手往懷裡摸去,果然不見了錢包。
拷,來到古代這麼久,向來只有她搶別人的錢,什麼時候輪到別人搶她的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