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恩微微一笑,自顧自地說下去:「安南動亂由來已久,十七年前,安南皇室就發生過一次內亂,當時的誠王鳳九霄手刃皇兄,稱帝登基,朝中大臣不服者眾。只是鳳九霄手腕強硬,殺雞警猴,加上此人執政還算清明,安南百姓過了十幾年的太平日子。去年鳳九霄病逝,新帝年幼,大權旁落,太后執政,外戚干權,老臣子們舊恨新仇一齊爆發,推翻新帝,另立明君的呼聲日高。」
「這跟赫連淨雲有什麼關係?」韓德昆不解。
「就算赫連家再有錢,也不過是一介商人,朝中大事哪有他們置喙的餘地?」傅致軒疑惑。
「問題就在這裡,」謝懷恩露了個讚許的微笑:「赫連家世襲王位,從安南建國之初至今,歷經五代君主,不但在民眾中威望極高,大臣裡更是無人能出其右。」
「這麼說,赫連家不但有錢,有名望,更有權力?」傅致軒嘖嘖連聲:「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別說另立明君,就算是赫連家想要稱帝也並不難啊。」
「赫連家祖有遺訓,雖世襲王位,卻是個虛銜,不領俸祿,更不得入朝為官。」謝懷恩笑著補充。
「也就是說,赫連家雖有威望,卻沒有實權?」傅致軒聽出重點:「那有什麼搞頭?」
「赫連先人,實乃睿智啊~」蕭輕塵卻是頗為感慨:「自古以來為臣子的功高震主,才高招忌。赫連家能在安南如此風雨飄搖的政治局勢裡屹立不倒,長盛不衰恐怕很大程度上得歸功於這條祖訓。」
「既然赫連家不准干政,」韓德昆心直口快:「赫連公子跑到大鄴來做什麼?難不成,是來賣馬的?」
「哈哈哈~」這三人聽了,忍俊不禁,噴笑出來。
「再不然,」韓德昆被他們笑得惱了:「他想在咱們大鄴給他們安南找一個明君,然後扶持他當上新君?」
「哈哈哈~」傅致軒聽了越發狂笑,拍腿撫掌前仰後合,最後扶著蕭輕塵的肩膀,上氣不接下氣地調侃道:「要不,你去討好這個赫連公子,讓他扶助你去登基得了?咱們也都撈個開國功臣當當?」
韓德昆大窘,狠狠推了他一把:「滾一邊去!」
蕭輕塵忍俊不禁,哧地笑了出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謝懷恩聽了韓德昆這一番話,心中一動,只覺一根藏在暗處的線似乎隱隱約約地浮了起來,可是當他竭力想要抓住時,卻又飄走了。
「懷恩,」傅致軒忽地湊到他身前:「你幹嘛呢?莫非你動心了?也想借這赫連公子的力量,去安南面北稱帝?」
「對啊,」韓德昆氣吼吼地嚷:「這傢伙對安南瞭若指掌,說不定早打上主意了呢!」
「嗯,」這下子蕭輕塵也跟著湊熱鬧:「懷恩才思敏捷,聰慧過人,身懷絕技,更兼有強大而神秘的靠山,你想要去安南闖一番天地,咱們兄弟三人必將鞍前馬後奔波,赴湯蹈火,再所不辭。若是再得到赫連公子相助,何愁大業不成?」
「胡說什麼呢?」謝懷恩收回遠逸的心神,懶洋洋地覷了他們一眼:「你們若是誰有興趣,不必赫連公子來助,我也可扶他上馬。誰要試試?」
「別別別~」韓德昆忙不迭地搖手推辭:「咱是個粗人,可沒那麼大的福氣。別的不說,就只那三宮六院就吃不消了,哈哈哈~」
「沒出息!」謝懷恩笑罵道:「男子漢大丈夫,豈可被幾個女人嚇壞?」
「德昆兄,」傅致軒煙視媚行,大聲取笑:「你若是不行,早些說一聲,哥哥我教你幾招。」
「呸!」韓德昆急紅了臉:「誰不行了?你以為誰都像你,見到個女人就腳軟,挪不動腳啊?老子是寧缺勿濫,你懂嗎?」
「你懂什麼?人不風流妄少年!」傅致軒冷聲反駁。
「行了,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都給我回去好好睡一覺吧!」蕭輕塵失笑,揮手各送一拳,解散回家。
月色撩人,星光點點,謝懷恩獨自地在空曠的長街上悠然而行,忽地加快腳步突然轉進一條暗巷,藏在暗影裡。
沒過多久,果然看到一個傢伙風一般掠了過來,焦灼地東張西望。
「嗨!」謝懷恩慢悠悠地踱了出來,輕輕拍了他一掌:「找我嗎??」
那人轉頭瞧見謝懷恩,嚇了一跳,撥腿就跑。
謝懷恩雙手環胸,語氣是超乎尋常的和藹:「往哪裡跑?」
「呃,我,我回家~」
謝懷恩輕言細語:「誰派你來的?」
「我,我只是路過~」那人急了,面紅耳赤,雙手亂搖:「見公子獨自在街上晃蕩,好奇而已……」
「哦?」謝懷恩挑眉:「只是好奇?」
他的聲音並不高,甚至都沒有帶上他慣常的倨傲的表情,幾乎可以算得上和顏悅色了。
可明明是這樣一個盛夏炎炎的夜晚,在如水的月色下,看著他那張美得帶著肅殺之氣的俊容,那人卻感覺象浸在了冰窖,全身爬滿了冷汗。
那人於是洩氣,突地跪了下去:「公子饒命啊!小人只是一時貪財,想乘你不備,撈點好處而已!真的!我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
「滾!」謝懷恩蹙眉,冷冷地迸出一字。
「嘎?啊,哦,是~」那人爬起來,飛快地跑了。
謝懷恩並不即走,冷然道:「看夠了沒?出來吧。」
暗影處緩緩踱出一個人,卻是去而復返的赫連淨雲。
他跟蹤被人發覺,卻並無任何尷尬之色,依舊笑得溫文儒雅:「抱歉,打擾了。」
「跟了一晚,累不?」口氣不慍不火,語意卻極諷刺。
「小弟此來,有一事相求。」赫連淨雲並不惱火,抱拳揖了一禮。
謝懷恩斜覷著他,冷冷劃清界限:「我跟你,好像並不熟。」
赫連淨雲不以為意,保持微笑:「我知道謝兄是影都之人,相信你也知道,赫連與影都的關係也算得上源遠流長……」
「少套近乎,」謝懷恩不耐地打斷:「說重點。」
赫連淨雲怔了一下,笑容有些僵硬:「其實我到大鄴來有很重要的事情,事關我們安南的江山社稷,內中詳情不便相告。」
謝懷恩皺眉,不客氣地道:「你做什麼,我並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