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端了碗參湯進來時,慕容軒正將雨汐的手放進被子裡,看見紫霞進來,便站了起來,接過她手裡的藥碗:「這是……」
紫霞不假思索地便答道:「這是安胎藥,等汐兒醒……」
「你的意思是,汐兒懷孕了?」慕容軒一掃剛剛的困惑,臉上顯出的是無比震驚的神情,竟還有一抹難以置信的喜悅隱在眉間。
紫霞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眼神略帶躲閃,看了看雨汐,再看看慕容軒,猶豫道:「汐兒……汐兒沒跟你說,她……她嫁給了慕容焱堯嗎?」
慕容軒顯然沒有料到紫霞會這麼說,眼神微微一滯,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猛然開口道:「汐兒的身孕有多少天了?」
「四十多天。」紫霞答道。
慕容軒聞言,眉梢間爬上一抹難以抑制的狂喜,嘴角微微地抽動了下,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沒開口,嘴唇緊抿著,鼻孔急速擴大,額上的青筋漸漸突起,乍看下,似乎在掩蓋著什麼般。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慕容軒嘴角抽動了半天,最後才說出這話,隨而就轉身看向雨汐。
紫霞嗯了聲,便走出了房門,恍惚間才意識到,他剛剛對自己的語氣,怎麼那麼像對下人的啊?即便他是王爺,她也不是侍女啊。可是不知為何,自己竟然沒有絲毫的惱怒,只是略感疑惑罷了。
慕容軒眸光流轉間,長長的睫毛在光線的照射下,劇烈地顫抖著,右手不聽使喚般,伸向雨汐的肚子,在上面來回地撫摸了好幾下,竟忘了收起臉上的驚喜。
床上的人兒動了動,驚得慕容軒急忙收回了手,待雨汐睜開眼後,才輕聲問道:「汐兒,你醒了?」
雨汐絲毫都沒有掩蓋眼裡的眷戀,一睜開眼,流光溢彩間,就緊緊地鎖住慕容軒的臉龐,好一會兒,才啟齒道:「軒,我每天都在幻想,有朝一日,能一睜開眼,就看到你坐在我床前,溫柔地問我『汐兒,你醒了』,現在,這個幻想終於實現了。」
慕容軒聽罷,心情大受觸動,眼裡的愧疚一覽無遺,索性就坐在了雨汐的床上,將她抱住懷裡,輕聲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丟下你!」頓了頓,慕容軒執起汐兒的手,柔情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鬆開你的手了。」
雨汐甜甜一笑,將腦袋埋在他胸前,故意忽略掉心裡一閃而過的酸楚,小手緊握在胸前,好一會兒才道:「軒,我也不會再讓你有機會離開我了。」
兩人緊緊地相擁著,都沒有看到彼此的眼裡,藏著一抹輕而淡的蒼涼,和絲絲入扣的失落。
慕容軒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鬆開了雨汐,將桌子上的碗端了過來:「這是紫霞給你熬的藥,你快喝了吧。」
待看到碗裡傳來的藥味兒後,雨汐意識到了什麼似的,低頭凝神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道:「軒,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嗯?」慕容軒挑眉疑惑地看著她,「你先把藥喝了再說。」
雨汐聽話地一仰而盡,隨即接過慕容軒手裡的糖,這是她從小就養成的習慣,喝藥,必須有糖。
完了後,慕容軒還不忘將她嘴邊的渣滓擦拭乾淨:「好了,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啊?」
雨汐怔怔地看著慕容軒臉上的溫柔,再低下頭去,沉吟了良久,心裡似乎也在思索著該如何開口,眉宇間儘是猶豫。
慕容軒想了想,意識到她要說的是什麼後,才道:「你要跟我說的是,你肚子裡的孩子的事,對嗎?」
雨汐猛然抬頭,略微驚訝地看著他臉上若隱若現的笑意,狐疑道:「你知道了?」
慕容軒點頭:「紫霞告訴我了,她說,是焱堯的孩子,可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這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沒有預料的惱怒,反而帶著些許的期待,凝神注目著雨汐。雨汐被看得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了。
只是片刻的猶豫,恍惚間竟看到慕容軒臉上一抹受傷的神情一閃而過。雨汐以為自己看錯了,為何她覺得那抹受傷裡,竟透著幾分無力的蒼涼呢?這不該屬於慕容軒的表情啊。
「汐兒,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會要求你什麼,既然這是一個生命,就讓我們共同期待她的到來吧,不管她是誰的孩子,我都會當做自己孩子般疼愛的。」
慕容軒柔柔地承諾後,迎上了雨汐感激而略帶驚喜的目光,微微一笑,心底,卻泛起一股酸楚。
「軒,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瞞你,只是不知道該……」
慕容軒按住了她的嘴唇,打斷她道:「噓……跟我,不要說對不起,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生你的氣得,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的,對吧?」
溫煦暖柔的笑意裡,寫著對雨汐的寵溺和縱容,寬大的懷抱裡,那是對雨汐的包涵。不管她做了什麼,他永遠都不會生氣。
雨汐深受感動般,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心裡卻對過去的時光產生了幾許眷戀。慕容軒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麼的縱容她,不管她做什麼,他都不責備她,甚至會為她的錯誤找借口。
可是,他的縱容和寵愛,為何竟讓她沒來由地泛起一股難以言表的失落呢?連她自己都看不懂自己的心了。
山峰上,慕容軒一人背著手,身後,是萬丈懸崖,抬頭,是萬里晴空。
身後,一個身影遠遠地站著,目光裡寫著幾許心疼和不捨,卻沒有上前去,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抹背影,面山而立,宛如天地間,只餘他一人。
遠遠看去,那抹背影盡透著濃厚的孤獨而蒼涼。
「出來吧。」背影忽然發出一個聲音。
藏著樹幹後的身影露了出來,緩緩走向那個刺痛她雙眸的背影。
「公子。」青衣低聲喚道,臉上,寫著不解。
「何以這樣叫我?」慕容軒轉頭面向青衣,臉上滿是威嚴的弧線,卻透著一絲的無奈。
青衣抬頭,眼裡的失望一閃而過:「是青衣放肆了,剛剛看王爺的背影,很像我家公子的,不知不覺,竟把你當做了我家公子,是青衣造次了。 」
邊說話邊向慕容軒回以一個歉意的苦笑。
慕容軒也沒有斥責她,反而寬慰她道:「無妨,我知道,我和你家公子長得一模一樣。青衣,謝謝你,還有你那三個姐妹,幫我照顧汐兒,這段恩情,我慕容軒一定銘記在心的!」
青衣感覺最後一絲希望都幻滅了。他不是公子,公子驕傲得可以將任何人都踩在腳底,更加不可能向他人道謝,這是那個溫煦有禮的王爺罷了。
想到這,青衣臉上顯出幾分落寞,隨而淡淡地道:「這是我家公子吩咐的,我們照做罷了,你不用謝我們。」
說罷,轉身就離去。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公子真的已經離她們而去了,為何還要抱著這樣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只是徒增難過而已。
慕容軒怔怔地看著青衣消失的背影,瞳眸裡忽然浮現出一抹與之不符的冷毅。
過了一段時日,雨汐的身體漸漸好轉後,便聽從了慕容軒的提議,往南邊走去。
齊國的範圍勢力主要集中在北邊,因為南方地處偏遠,山地高原地形,管轄力度不夠北方的嚴謹,要想躲過皇家的追捕,就去他們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近段時間,雨汐越發的沉默了,每日除了和慕容軒在馬車裡聊聊天,更多的時候,就是呆坐著,偶爾會與紫霞等人說上幾句,但更多還是沉默著。
慕容軒每每看到她靜如弦月地坐著,臉上微微透著擔憂,因而,他想盡一切法子逗她開心,可每次他一轉頭,都能瞥見她眼角的笑意瞬息僵硬下來的落寞。
這日晌午,他們來到南邊邊境的一個小城鎮,讓他們驚訝的是,整個街道上空無一人,清冷蕭條如深夜。
敲了好幾家客棧,都沒有人來開門。
「奇怪,怎麼都晌午了也沒人起來做生意啊?」靜姝在前面走著,不耐煩地再次敲客棧的大門,敲了半天,依舊是沒人回應。
雨汐便走下了馬車,這裡的風刮得倒是犀利,慕容軒怕她著了涼,便伸手將她攬在懷裡,隨著紫霞等人繼續往前走。青衣則在後面趕著馬車。
靜姝氣得直跺腳,差點沒砸門,幸得靈玥阻止了她:「你將人家的門砸了人家怎麼做生意啊,還是去下一家找找吧。」
可當他們在整個街道上環遊了一圈後,都沒有見著一個人影,更加沒有客棧肯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