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汐回到鳳儀宮後,過了幾日清淨的日子,就想著該如何退掉與焱堯的婚事,太后的提議是讓她與如霜同日出嫁,皇上那邊已經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了。
看來,這一次她是拒絕都沒有用了,根本就沒有人願意聽她的。
柳妃是巴不得她一輩子都留在皇宮了,太后和皇上亦然。看來現在只有儷湘可以幫她了,一來,她知道自己對慕容軒的感情;二來,她理解自己,不願待在這個皇宮一輩子。
用過晚膳後,雨汐就急急地走到了瀟湘宮。守門的宮女卻說貴嬪娘娘與皇上在亭子裡閒談。
雨汐便循著方向走了過去。
不遠處,透過花叢,就看到亭子裡就坐著兩人,一看,便是皇上與湘貴嬪。雨汐抬腿就要走過去,耳邊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下意識地就止住了腳步。
「逝者已矣,相信穆王爺在天之靈,不會怪罪皇上的,皇上您就不要再自責了。」只是湘姐姐的聲音,雨汐在心裡判斷道。
「湘兒,朕寢食難安啊,連夢裡,都看到軒渾身是血地站在朕的面前,讓朕還他命來……朕早該召他回來的,卻因為嫉妒,因為懷恨在心,竟然狠心將他留在那裡做人質!」
這一席話,頓時就讓雨汐感覺一記悶雷劈來,腦海一轟。
「皇上,你莫要悲淒了,王爺在南國的日子並不像人質的生活啊,所幸南國公主對他一往情深,並沒有受罪;這是上天的安排,皇上您就不要再自責了。」
上天的安排?
雨汐心底一陣作嘔,沒有想到平日裡疼她愛她的姐姐,一起從21世紀過來的姐姐,竟然會這樣說?
雨汐一時氣極,沒有考慮到儷湘身份立場。現在她滿腦子都是慕容麟說的話。便繼續偷聽著。
「朕怎能不自責?是朕以為你們……才醋性大發的,是朕的錯,都是朕的錯啊……朕早該召他回來的,他也不會因為拒絕與南國公主的婚事而被南國皇帝追殺了,都是朕的錯啊……」
「皇上,他們假成親這件事本來就是王爺的錯,南國皇帝氣極才會對他下追殺令的,這事根本就與您無關,您無須承擔責任的。」儷湘說完,就伸手將一臉悔恨的慕容麟抱在了懷裡。
雨汐冷冷地看著這一幕,終於明白了為何太后會說皇上是因為私心才將他派往南國的。
他嫉妒慕容軒!他一直都在嫉妒慕容軒!不管是才能還是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他一點都比不上齊國第一王爺,所以他嫉妒慕容軒!
還有她最信任的湘姐姐,竟然任由皇上誤會她與慕容軒的關係!竟然讓他以為他們有染才激發了他所有的恨意的!
原來,慕容軒不是為了什麼盟約而前往南國的,而是……他心目中最尊敬的大哥的嫉恨!
回想起慕容軒臨走時那一晚,對她的欲言又止。原來當時他就知道自己這一去,回來的日子就遙遙無期了!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他的皇兄,對他的敵意了!
是的,他是與她聊過與慕容麟的關係,與太后的關係,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國君,心胸會如此狹窄,竟然會因為嫉妒而害死自己的弟弟!
儷湘目光一抬,不經意間與雨汐的寒光相對,兩人一時間都怔住了。
「汐兒……」
她剛剛都聽到了什麼?剛剛皇上都說了什麼?儷湘一陣緊張地看著雨汐的臉,那張臉上太過平靜了,清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慕容麟也急忙整了整面容,回過頭來看著雨汐走過來:「汐兒,你怎麼來了?」
雨汐面無表情地走至皇上面前,忽然跪下道:「汐兒是來謝皇上的恩典的,能嫁於焱堯,是汐兒這一輩子最大的幸福,所以,汐兒特地來謝恩的。」
儷湘莫名所以地看著她,卻沒有接收到她的任何信息。
而慕容麟似乎很高興聽到這句話,爽朗一笑,便將雨汐扶起來:「堯兒能娶得你這一京城第一美女為妃,也是他的福澤啊!還有,你未來的夫君也在大婚之日被封為太子,你就是他的太子妃了,高興嗎?」
這是他欠雨汐的,也是欠慕容軒的。慕容軒生前對汐兒的寵愛早已超過父女、兄妹之情,他要替慕容軒,好好照顧汐兒。
雨汐甜甜一笑:「謝主隆恩。」
自始至終,雨汐都沒有看儷湘一眼。
待雨汐的身影消失在夕陽下後,儷湘才轉過頭來:「皇上不覺得汐兒剛剛怪怪的嘛,她原是不……」
「欸……」慕容麟舉手打斷了她的話,「湘兒你就不知道了,女孩子最容易心軟,堯兒這次為了尋找汐兒,可吃了不少苦啊,興許是她被堯兒的真心感動了呢。」
儷湘不置可否,只是怔怔地看著雨汐開始出現的方向,還有她剛剛臉上的表情,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了心頭。
雨汐回到鳳儀宮後,終於哭倒在床上,為慕容軒,為自己。
她知道,剛剛的話一出口,就再也沒有選擇的餘地的,她也不後悔。
是慕容麟害死她最心愛的男人的,她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宮裡面因為這三件喜事一下子就沸騰起來了,而焱堯整日都忙著學習太子的禮儀,一天下來,就夜深人靜的時候,還要跑過來和雨汐說上幾句話才回去。
雨汐有時候看著焱堯興高采烈的樣子,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但現在,她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慕容軒的仇,她一定要報!
凝嫣聽大夥兒說,雨汐要成為皇家人,成為她大嫂了,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離開皇宮了,喜得拍手稱好。
雨汐看著她得意忘形的樣子,有時候會想,她要報復的人是凝嫣的父親,如果真的傷害到了凝嫣,她又該如何面對她?
這個想法無數次地在腦海裡呈現,甚至有時候會讓她打消報仇的念頭。
直至婚禮的前十天,發生了一件事,更加堅定了雨汐報仇的決心。
尚衣局送來了新娘的服裝,讓雨汐試穿。
湘竹看著那華麗麗的鳳冠霞帔,一臉喜色,拿到雨汐的面前:「郡主,奴婢給您更衣吧。」
雨汐淡淡地瞥了喜服一眼,沒有多大的興致:「你先放一邊吧,我待會再試。」
湘竹還想說什麼,就聽到了凝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雨汐姐姐……嫣兒來了……」
說罷,小人兒就跳了進來,一看到湘竹手裡的鳳冠,驚喜不已:「哇,好漂亮的鳳冠啊,雨汐姐姐,你穿上去一定非常非常好看!」
湘竹被她認真的表情逗得一笑:「當然咯,郡主是全京城公認的第一美女,無論穿什麼,都好看。」
雨汐微微苦笑地看著這兩人在那一唱一和地讚美她,不覺搖了搖頭:「嫣兒長大了也會很好看的,也是個傾城美女啊。」
小人兒聽罷,像吃了蜜糖般,樂得只呵呵笑,旁邊的宮女見了,都不由得被她的快樂感染了,紛紛笑出聲來。一時間,房間裡被這一陣陣笑聲掩蓋住了。
好一會兒,凝嫣才樂完了,跑到雨汐面前道:「雨汐姐姐,嫣兒好喜歡那個鳳冠哦,能不能讓嫣兒戴一下下啊,就一下下就好了。」
可憐巴巴的小臉寫滿了希冀,她知道,雨汐一向不會拒絕她的。
「你喜歡就戴吧,」雨汐笑著答道。她喜歡看凝嫣的笑臉,感覺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兒,所有的煩惱在那片微笑下,都化為烏有了。
「郡主,這……不合規矩啊。」湘竹想要制止,卻被雨汐搖頭打斷了:
「就讓她戴會兒吧,反正也沒有外人知道。」
古代的喜服都不容許他人碰觸的,更何況是試戴。不過雨汐並不計較這點。
凝嫣一聽,一跳三丈高,大笑著嚷道:「雨汐姐姐最好了,嫣兒最愛雨汐姐姐了!」
湘竹無奈地搖了搖頭,將喜服放下後,便取了鳳冠,邊給凝嫣戴上,邊道:「過幾天你就不能喊雨汐姐姐了。」
「為什麼啊?」凝嫣的小臉立即如臨大難般看著湘竹。
「因為你要喊她為『嫂嫂』了啊,她嫁給你哥哥,就是你嫂嫂了。」湘竹笑著解釋道。
凝嫣一聽,又笑開了,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整張臉都洋溢著簡單而幸福的笑容:「嫂嫂……嫂嫂,嫣兒戴上這個漂亮嗎?好看嗎?」
雨汐微微苦笑地摸了摸她潔白無瑕的臉蛋,溫柔地道:「很漂亮,你在姐姐心目中,就是最漂亮的天使!」
「天使是什麼啊?」凝嫣似乎沒能消化這個詞,好奇地抬頭問道,還不忘伸手舉了舉鳳冠,鳳冠對她來說有點大了,湘竹要去取下來,被她躲開了。
「天使啊,就是上帝的女兒,是天上最可愛的公主,善良而純潔,就像你一樣。」雨汐甜甜一笑地說道。
「好誒……」凝嫣似乎很喜歡這個頭銜,頂著個寬鬆的鳳冠在房間裡跑來跑去道,「嫣兒要做天使,雨汐姐姐也是天使,還是最最美麗的天使,嫣兒是第二美麗的天……」
話還沒說完,雨汐就注意到凝嫣臉帶痛苦地蹲了下來,驚得她急急奔過去,沒有理會到嫣兒頭上的鳳冠滾落了下來。
房間裡頓時亂作了一團。
「嫣兒……」乍看到凝嫣蒼白無色的臉蛋後,雨汐驚駭大叫。
「雨汐姐姐……嫣兒……嫣兒心口好痛……好痛……」
凝嫣痛苦地捂著自己的心口嚷道,一絲鮮紅溢出唇間,落在雨汐的手心裡,暈開來,化作一朵絢麗的紅花。
凝嫣走了,因為鳳冠上的劇毒,而送上了自己的性命。
雨汐一直都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將自己鎖在房間裡,沒有一個人可以進去。
那具幼小的身體似乎還發著熱,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在雨汐的床上,緊閉雙眸,就像熟睡的嬰兒般,下一刻就會張開雙眼,調皮地嚷道:「雨汐姐姐,你快來追我啊,來啊……」
唇邊不覺漾起了一抹輕笑,伸手過去,想要捕捉到那張笑臉,卻沒有想到撲了個空。
終於,淚水在那撲空過後的絕望中潸然而下。滂沱了心中的背上,襲擊著她的大腦。
混沌的意識裡,唯一的感覺就是……凝嫣是因她而死的!
那個鳳冠,原本是要戴在她的頭上的,而原本躺在床上的,也應該是她。
然而,這一切,都讓凝嫣為她承受了。
凝嫣是因為她而死的!這個事實一再地出現在她腦海裡,驚起了萬千波浪,更激起了她前所未有的恨意!
外面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是皇上來了,還有太后,還有焱堯……
漸漸的,雨汐只覺好累,好累,便走過去,撲在凝嫣的身上,黑暗,襲來。
在雨汐的堅持下,婚禮照常進行。她還是沒有延期。焱堯知道她心裡的悲痛,知道她執意要找出殺害凝嫣的兇手,便向皇上請示,將如霜的婚禮改在下個月,而他們的,照常進行。
焱堯畢竟是太子,將如霜的婚禮延後,也合乎禮法。皇上便同意了。
大喜之日,早上,焱堯完成了晉封之禮,正式成為了齊國太子;而與雨汐的婚禮,同時進行。
焱堯一襲黃袍在身,威儀凜凜地站在萬聖宮的正殿中央,對著慕容家的祖先叩拜了三個響頭後,便走至皇上殿前,跪了下來,大呼:「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藏金海手捧一頂金絲冠,走至焱堯跟前,為他戴了上去。
下面的文武百官山呼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天祐大齊,福澤太子!」
「天祐大齊,福澤太子!」
「太子妃駕到!」
焱堯看著不遠處,雨汐一身紅裝款款走來,鳳冠霞帔為她增添了無盡的高貴雍容,明珠耀軀,春風露華,光彩無限,宛若神女下凡!
一雙癡迷的眼眸纏繞在佳人身上,絲毫都不捨得離開。
大禮開始舉行。
這一過程,對於雨汐來說,真的是備受折磨。原以為現代的婚禮已經夠繁重的了,穿婚紗辦喜宴,而現在,頂著烈日,站在天壇下,一系列的跪拜叩頭,見過皇上還得見太后,還要拜祭慕容先祖。
一天下來,兩腳酸的都快斷掉了。
受苦的不止她一個,湘竹自始至終都陪著她,似乎也不輕鬆。
待到所有的程序都完成後,雨汐已經累得趴在了紫陽宮的大床上,只有喘氣的份了。
「焱堯,你將她們都趕出去,我要睡會兒。」雨汐累得頭沾枕頭就睡著了。
焱堯見此,一陣心疼,為她蓋好被子後,便將所有人都遣了出去,給她一個安靜的環境。外面還有很多事要等著他做,文武百官還等著他招呼,待會兒再回來好好犒賞下他的太子妃好了。
雨汐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覺臉上一陣酥麻,便伸手不耐煩地揮了揮,眼睛也不睜開,只是夢囈了幾句,便重又跌入了夢鄉中。
燭光搖曳下,一張面具在雨汐的頭頂上出現。
墨色深眸緊緊地鎖住床上的人兒,眼裡的柔情一覽無遺。不由得伸手,輕輕地撫摸她那光滑如脂的臉蛋,俯身下去,一下下地舔舐她的美好。
她的小嘴微微張著,像顆嬌艷欲滴的草莓,讓人不由得心生綺念。
狠狠地握了握拳,控制住滿心膨脹起來的慾望,手指在雨汐的肩膀上輕輕一點,隨即抱起昏睡過去的雨汐,轉眼間,就消失在窗外。
紫霞說的對,他不是一個放得下的人。所以,他來了。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勁來阻止自己的腳步,警告自己,一切要以大局為重。
然而最終,他還是忍不住出現了。
他要的女人,就是太子妃又如何,他一樣要擄來!
他范君宇要的女人,沒有誰能搶走!
雨汐睜開眼的時候,刺目的陽光從窗外直射過來,讓她不由得重又閉上了雙眸。然而,一個念頭在眼前劃過,剛剛瞬間出現的面具……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會想到那個男人?
再次睜開眼,沒錯,那面面具就在自己眼前放大。
面具取下,一張熟悉的臉龐呈現在眼前。
「范君宇?」雨汐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再看看四周,不是范府,而是一間別緻優雅的竹屋,耳邊還能聽到林間鳥聲、山間水聲。
意識漸漸回籠,對上那抹帶著笑意的墨色眸子後,驚問道:「你把我綁架了?」
范君宇一聽,不覺失笑道:「汐兒,你說呢?」
看看身上,喜服已經被扒了下來,不知所蹤了,身上穿的是一件粉色雲裳,髮絲凌亂地披在肩上,似乎,沒有跡象證明她被綁架了。
騰地一下坐起來,就要下床,卻被范君宇大手一按坐回了床上:「你要去哪?」
「我要回宮,我不知你為何要帶我來這,但是,我現在要回去了,焱堯見不到我會擔心的。」後面那句話,雨汐只是順著說下去而已,沒有想到,一下子就激起了范君宇的怒氣。
他翻身躍上床,就將雨汐牢牢地攫住,俯身看著雨汐,冰冷的氣息頓時就讓雨汐感覺到了幾分恐慌:「你是急著要回去當你的太子妃嗎?如果我說,我不讓你走呢?」
雨汐顯然沒有料到范君宇會這麼說。這個男人心裡所想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猜測到的,他的行事風格,一向另類而霸道。
「那你告訴我,你抓我來這幹什麼?」雨汐微微地掙扎了下,見他根本就沒有鬆開她的意思,感覺他溫熱的氣體在自己的脖子上吹拂,不覺有點彆扭。
范君宇只是淺淺一笑,便躺在了雨汐的身側,將她的身子扳過來面對自己,才緩緩地說道:
「如果我說,我要擄你來當我的夫人,你會怎麼做?」
一絲玩世不恭的意味在范君宇眼裡浮現,隱隱約約間,還能看到裡面的期待、希望,還有絲絲的不安。
兩雙眸子就這樣對峙著,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要說話。
曖昧不明的氣味在空氣裡流竄,緩緩地來至兩道目光間。
雨汐想要在那雙眸子裡找到幾分玩笑的意味,但是,沒有,除了剛開始的玩世不恭外,遺留的,是無比認真的堅定。
「汐兒,回答我,如果我要你嫁給我,你會不會答應?」
那張臉,是慕容軒的臉,然而那雙眼睛,卻不是慕容軒的。慕容軒不會有如此深邃難測的眼睛,不會用如此狂放不羈的眼神看著她,更不會將她擄來。
「范君宇,如果你覺得這樣好玩的話,那我告訴你,你玩得過分了!你可知道,擄走太子妃的罪過有多大?現在就放我走,我可以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否則……」雨汐試著威脅他。
然而手指剛一伸出去,竟被范君宇一口就咬住了!
雨汐沒有想到他會伸嘴過來,呆愣了半天,感覺到他的舌尖纏繞在指尖四周,這才想到要把手指伸出來,然而剛要用力,讓她更加吃驚的是,范君宇竟然……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