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堯直愣愣地看著她的笑容,一時間竟忘了說話了,旁邊的宮女看著主子這幅呆樣,不由得又是一陣哄笑。
「去去去,都杵在這幹什麼?還不出去?」焱堯有點不好意思地揮揮手,不小心扯到了腰間的傷口,痛得他呲牙咧嘴的。
雨汐急忙走過去,小臉一沉:「你就不能好好地躺著啊。」
「能,能,能……」焱堯忙陪著笑臉道。
「能,能,能……汐兒……」剛剛那個膽兒大的宮女學著焱堯的語氣,取笑道,一邊說著一邊推搡著另外的宮女出去了,嘴裡還不忘調侃道,「主子有了佳人陪,哪裡還需要我們這些苦命的丫鬟啊,哎……」
焱堯一陣臉紅,偷偷看著雨汐的臉色,見她並無什麼不悅,才鬆了口氣。
「你這宮裡的宮女倒也奇怪,別的都是恭恭敬敬的,你這竟然還敢取笑主子。」雨汐搖搖頭笑道,她瞭解焱堯的為人,平易近人,沒有架子。
「她們被賣到宮裡當宮女已經夠可憐的了,我要是不對她們好點啊,就對不起她們的家人了。」焱堯真心實意地道,目光卻始終都沒離開過雨汐。
雨汐故意忽略掉他眼裡的熾熱,剝了個橘子,塞到他嘴裡,就再沒說話。
這幾日,雨汐一有時間就被紫陽宮的宮女喚過去,每次回來歇息不到一個時辰,那邊又來催,連湘竹都不得不抱怨了,最後太后做主,讓雨汐暫時住到了紫陽宮,省得她一天兩頭來回跑。
這個主意讓焱堯興奮得好幾日都沒睡著,一想到他的翠薇閣裡住著汐兒,將來再搬到漱玉苑的可能性似乎就大得多了,心裡就一陣激動。
旁邊的宮女玲瓏見他一臉傻笑地趴在那,不由得玩心又起:「大皇子,你是不是在想著你的汐兒妹妹啊?」
「你怎麼知道?」焱堯驚訝地看向她。
三根黑線在玲瓏額頭上滑下來,一副「人人都知道」的無語表情:「大皇子,你已經傻笑了一個晚上了,還不歇息的話,明天頂著兩個黑眼圈見你的美人兒啊?」
焱堯想想也對,可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便指了指旁邊的凳子:「玲瓏,你坐下,陪我聊會兒吧,你說,汐兒與我朝夕相處後,會不會喜歡上我呢?」
玲瓏為他掖好被子後,才坐下來,拿過一個手絹,就著燈光就要繡花樣兒,卻被焱堯一手給拿過來扔在了旁邊:「晚上燈光不好,小心弄傷眼睛。」
玲瓏這才無奈地道:「殿下,郡主喜不喜歡你奴婢看不出來,奴婢知道的是,殿下對郡主一片癡心,不過,有時候太在乎一個人,反而傷害的,也是這個人。」
焱堯一聽,心裡一急,忘了背上的傷,一起身,就痛得他大汗淋漓的,玲瓏急忙扶他躺好:「我的殿下啊,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個毛毛躁躁的性格啊,自己有傷都不知道,還亂動,小心半身不遂啊!」
焱堯沒有在意她的警告,反而一把手抓住她:「你剛說什麼了,說我的愛會傷害到汐兒?這是為什麼啊?我只會愛她疼她,又怎麼會傷害她呢?」
「殿下!」玲瓏加重了語氣,繼續說道,「奴婢只是打個比方,你覺得在這個皇宮裡有哪一位娘娘是真正幸福的呢?如果,奴婢是說如果,郡主將來嫁於你為妃,成為這個梨宮的一個金絲雀,那你覺得她會開心嗎?」
一記悶雷,突如其來,震得焱堯大腦亂哄哄的,心也跟著亂了。他怎麼沒想到這點呢?汐兒的性格喜自由,她又怎麼會習慣皇宮裡的生活呢?
她喜歡湖水,喜歡天空,不喜歡與陌生人相處,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簡簡單單的,只要自己開心就好,這樣的人,又怎麼會適合皇宮呢?
「我知道了,我以後不當太子,我在外面蓋座宮殿給……」話還沒說完,焱堯就發現屋裡只剩他一個人了。
夜深,人靜,可睡意全無。
那邊,雨汐被迫搬到了紫陽宮的翠薇閣居住,躺在陌生的床上,也毫無睡意。
湘竹與她就隔著一座屏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郡主,你還會等王爺嗎?那些宮女都說,咱們的王爺在南國娶了夫人了,不會回來了。」
提及慕容軒,雨汐心裡早已沒有了往日濃濃的愛意,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恨意。她開始一點一滴地恨他,恨他當年的拋棄,恨他違背誓言,恨他兩年的缺席!
他曾經說過要伴著她長大,會一步不離地看著她成長,然而現在,他已經缺席了兩年!在這個兩年裡,她由開始的殷殷盼切,到後面的心灰意冷,到現在的恨意漸濃,一步一步的,不再抱有希望。
她要用畢生的恨意,讓他今生難安!
他曾說過,汐兒,你這樣子,叫我如何安心啊?
那就不要安心!那你就永遠地活在愧疚中!
雨汐沒有直接回答湘竹的話,而是說:「如果,我死了,他會不會回來?」
湘竹一驚,慌得從床上坐起來,對著裡面的人兒說道:「郡主,你可千萬不能這樣子想,王爺最疼你了,你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一輩子都會痛苦的!」
是嗎?那就讓他一輩子都活在痛苦裡吧。雨汐在心裡無情地想到,臉上劃過一絲徹骨的寒冷,連她自己都意識到,全身的冰涼。
「其實殿下是個好人,他對郡主的心意,是任何一個女孩都會感動的,郡主,你將來會不會嫁給殿下呢?」
湘竹其實也希望主子能和皇子殿下有個好結局,畢竟皇家子弟裡能像大皇子那麼癡情的絕對是稀有的。
「我不會加入皇宮的。」雨汐冷然答道。
即使,她不會再等慕容軒,但也不可能嫁給焱堯。這座梨宮是慕容軒拋棄她的借口,是他一手將她送進來的,將來,她一定要走出去!
如果決定要恨他了,那就徹底地遠離他的世界!
湘竹沒有理解到雨汐心裡的翻騰,但一想到這裡的人都沒有王府的好相處,也就點頭道:「是啊,殿下將來是要當太子、當皇上的人,郡主要是嫁給他,以後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她可不想一輩子都被囚在這座冰冷的梨宮裡。
「睡吧。」雨汐淡淡的說完,便翻身往裡挪了挪,睡意,卻沒有如期而來。
翌日,雨汐就被玲瓏喚了過去,說是殿下請她過去。
誰知道是給他講書的。
他說他喜歡聽她的聲音,像白雲掠過心口一樣,玲瓏便取笑說,我們的皇子殿下現在都能出口成章了,一說話就像個有學問的哲人一般。
雨汐無奈地搖搖頭,這裡實在是太喧鬧了,她都有點不習慣了。
剛要拿起書,就聽到外面通報說柳妃駕到。
雨汐想要迴避,卻被焱堯抓住了手腕:「別走,在這坐著,好不好?」
男生撒起嬌來有時候比女生還厲害,雨汐無奈地點點頭。
柳妃進來一看到這場面,就樂得大笑:「哎呦呦,聽聞我們的殿下為了美人受傷了?本宮特來犒賞犒賞我們的大英雄呢。」
說罷,就命人將一大堆補品給拿了上來。樣式之多,讓紫陽宮的宮女都頭疼了,看來又有活兒干了。
「柳妃娘娘,你就不要笑話我了,我都成這樣了,你忍心嗎?」焱堯一臉討喜地求饒道,有時候柳妃的話就像刀子嘴一樣,割在人家的心口上,還是隱形的傷口。
柳妃看了看兩人交織在一起的手,又是一陣取笑:「哎呦,小兩口都牽起手來了,什麼時候擺喜酒啊?讓這座冰冷的皇宮也熱鬧一番,好久都沒有喜事辦了。」
雨汐一陣不悅地皺了皺眉頭,隨即便甩開焱堯的手,走到了旁邊,去撥弄下火盆。現在是臘月季節,寒氣較重,屋裡都燃了好幾個暖爐了,她還是覺著冷。
焱堯知雨汐心裡不痛快了,不由得瞥了柳妃一眼,壓低聲音道:「柳妃娘娘,你就別再打趣我倆了,等下汐兒生氣不理我了,我就不好過了。」
柳妃看了看雨汐,不明為何她臉上會寫著幾分不悅,她一直以為這兩個人從小青梅竹馬的,感情一定不錯,連太后都希望坐享其成。
「怎麼,你的汐兒妹妹生你氣了?」柳妃也用同樣低微的聲音問道,「還是你沒有盡到護花使者的職責,人家嫌棄你了?」
焱堯真是有口難辯啊,雨汐又在旁邊,他也不好多說,便使勁地使眼色向柳妃求饒,示意她不要再說了,柳妃也不是那種喜歡道人是非的人,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只是心裡存有一絲疑團,看著雨汐多了幾分探尋意味,難道真如宮裡面的人所說,這位娉婷郡主喜歡的是撫養她長大的穆王爺?
這可出問題了,依她對焱堯的理解,這個傻小子一旦付出了真心,就沒有想過要收回,執著固執地堅守自己的感情,即使到最後結果不如自己所願,也要撞得頭破血流才甘心。
她不由得開始擔心起這位皇子殿下了。
「汐兒,你湘姐姐昨天還叨念你了,說許久都沒見你了,你有時間就去看一下她啊。」柳妃提醒道。
雨汐點點頭,繼續將小手放在暖爐上,還是沒辦法讓身子暖和起來。
柳妃走過去,不禁伸手握了握雨汐的手,發現她身子凍得發抖,不禁急道:「怎麼回事?屋裡那麼暖和,你怎麼還抖得那麼厲害?」
雨汐見她伸手要撫摸自己的額頭,下意識地就要躲開,卻沒有想到柳妃的動作更快,額頭只覺得一陣暖熱。
「怎麼那麼燙?堯兒,你怎麼照顧汐兒的?怎麼她發燒了你都不知道?」柳妃語氣裡帶著幾分隱怒。
焱堯一聽,慌得就要坐起來,被柳妃的眼神制止住了:「你給本宮好好地躺著!來人,宣太醫!」
柳妃一向是雷厲風行的,不到一會兒,紫陽宮上下的人就被她分派開來。
雨汐被她一股腦兒的就推到了臥室,不由分說的就將她塞進被子裡:「你給本宮好好躺著,一屋子的病人,都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
說罷,就又是餵水又是熱毛巾的,讓雨汐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回過神來,心想,她們似乎,沒有那麼熟絡吧。
待一切都安靜下來時,已經是晌午以後了。
雨汐靜靜地躺在床上,心裡一陣空蕩蕩的;不管這裡的人多麼關心自己,不知為何,她都絲毫都感覺不到溫暖。
她的溫暖,已經被慕容軒的拋棄徹底地抽離了自己的身體。
所以,這個寒冬裡,儘管屋裡燒著許多的火爐,儘管她的被子裡手裡都握著暖爐,她都還是感覺寒冷。這股寒冷,是從心底裡發出的。
太醫說,她是體質偏寒,到了冬天一定要注意保暖,必要時就不要踏出房門了,以免寒氣入侵,損傷脾胃心臟。
她笑了笑,不予理會。湘竹餵她喝藥時她也乖乖地喝下去,但她心裡知道,這是驅不了她體內的寒毒的。
這個毒瘤,在慕容軒走的那一刻,已經潛伏在那了,如今,毒瘤發作,刺骨的寒冷就會鋪天蓋地地襲來,她卻一點都不怕。
房門響起一陣叮咚聲,轉頭一看,不禁驚嚇了下,焱堯竟然拄著枴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她的房間,額頭上還滲出了一層的冷汗。
這個傢伙,背上的傷還沒好他就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