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們誰都不再說話。
倏地,他停住腳步。
「你怎知,消失的是顏少毓,而不是墨非……」
我一怔,望著不羈的背影,久久。垂下頭,跟在他身後,他的腳步放慢許多。
「那日……你沒有受傷吧?」調開目光,望向不遠處。
「想到我還有個如花似玉的娘子,縱是再不濟,也唯有拼了命。」他調侃的語氣,卻沖不淡我此時此刻的寂寥。
「錦瑟很美。」我由衷的,心平氣和道。
他不置可否,伸出手拉過一枝桃花,「一直覺得你像桃花,嬌而不媚,艷而不妖。看似不畏嚴寒,卻又嬌弱得讓人想要盡心呵護。」
「人們只欣賞桃花的盛開,卻不曾注意到它的凋謝。若我是桃花,我寧願做碧桃,」望著層層綻開的花瓣,我靜靜的說,「用血染成的花,會令人刻骨銘心。而不是一陣風便能帶走的落敗。」
他盯著我的眸,一瞬不瞬。
「呵呵,」他倏爾輕笑,「那我就做那顆碧桃樹好了,不管你是盛開還是落敗,我時刻都會在你身邊。」魅惑的眸瀉出一片流光溢彩,「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一刻都不行。」
霸道的口吻,從來都是他的標誌。之前是,現在也是。哪怕他已有了皇妃,有了錦瑟。
跟著他出了長廊,順著角門,走進一處極為幽靜的院落。他站定,轉回身望著我,「翔鳳是個十分豪爽的女子,你在她這裡,我很放心。切忌,不要與他人過多接觸。」
「喲,我怎麼聽著有人念叨我了。」
大院的門一拉開,走出一個極為標誌的女子,水靈靈的大眼睛,像似擁有看透人心的魔力。三十五六的年紀,身段窈窕,俏生生的模樣佔盡風流。
墨非拉著我來到她面前,淺笑道,「翔鳳,她就是黛玉。」
她毫不掩飾好奇的上下打量我一番,隨即點頭道,「好,將她交給我,你便放心好了。」
我禮貌的笑笑,上前客氣道,「翔鳳姐,黛玉恐怕要叨擾些時日了。」
她爽朗一笑,「我這裡冷清得很,你們能住在這,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們?
說話間,從裡面突然一陣風似的跑出幾人。
「姑娘,姑娘!你可來了!」
「紫鵑?雪雁?你們也在這兒?」太好了,我來到茜香國就是為了尋她們。
紫鵑和雪雁一邊一個,親熱的挽住我,難掩興奮之情。
「呀,姑娘的手好了呢。」紫鵑翻過我的手掌,上面的傷疤剛剛癒合,她激動道,「姑娘不知道,這些天我們時時刻刻都掛念著姑娘呢,現在咱們總算團聚了。」
「是啊是啊,」雪雁也在一邊樂道,「我們再也不離姑娘半步了。」
看到她們發自內心的關切,聽著她們樸實無華的話語,久違的感動,點點滴滴漫上心頭。我在這裡還不算悲慼,至少還有她們。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丫頭還不快去給黛玉收拾房間。」翔鳳笑著打發她們。
「我早就收拾妥了。」探春笑嘻嘻的從裡面走出來,「你剛隨祗離離開,我便料定你會住到這裡,早早就收拾出一間房了。」
「有勞三姑娘了,」我朝她有模有樣的做了一揖,逗得她們大笑不止。早前的鬱悶在見到她們的瞬間,煙消雲散。
「這下好了,」翔鳳轉了轉眸,笑意盈盈的看著我們,「我這小院有了你們這幾個丫頭在,還真是熱鬧。」扭回頭,對著墨非揚揚眉,「還佇在這幹嘛?想進我們的閨房不成?快回去陪你的錦瑟吧,把那麼美的娘子擱家裡,也不怕冷落了她。」
我倏地一僵,轉眼間,笑容重新爬到臉上,「我有些累了,帶我進去休息吧。」
「好,我們陪姑娘先進去竭著。」
望著那抹纖細的背影,墨非緩緩收回視線,瞪了翔鳳一眼,「你是故意的。」
「哦呵呵……」翔鳳笑得花枝亂顫,執起帕子,熟稔的甩向他,「哎喲,三皇子生氣嘍,翔鳳怕得很哦。」誇張的拍拍自己的心口,她立即湊過來,小聲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我瞧這丫頭可不是一般人,性子拗得很,你若不解決掉眼前的麻煩,祗離那小子可是會捷足先登的哦。」
睨一眼唯恐天下不亂的翔鳳,墨非轉身便走,狂妄的聲音卻飄了過來,「她是我的人,注定的。」
翔鳳好笑的搖了搖頭,那個叫黛玉的姑娘,還真是他的剋星啊。
與探春等人,笑笑鬧鬧,各自訴說著離開後的事。聽她們說,翔鳳住的這座院落,名字就叫「曉院」,是皇宮中的一處另類。這裡沒有半個丫鬟,平常也只有翔鳳一人。她的身份無人知曉,只知道是樂尚女王的手帕交。
她們談論最多的,便是那位錦瑟。說她的美成了茜香國的傳奇也不為過,圍繞在她與兩位皇子間的糾纏過往,也成了無聊人的談資。
紫鵑說,他們三人從小青梅竹馬,錦瑟與祗離緣訂三生,是墨非從中橫刀奪愛;
雪雁說,錦瑟心中愛人的人,一直都是墨非,祗離實屬自作多情;
探春說,不管錦瑟愛的是誰,米已成炊,過程不再重要了。
我默默的聽著,想像著那個絕美的人兒,徘徊在他們兄弟兩人間,經過了怎樣的抉擇呢?從她幸福無邊的笑容來看,她該是不曾後悔過。
當祗離過來的時候,幾人嬉笑著一哄而散。
「還住得慣嗎?」他環視一周,狀似隨意的說著。
「還好。」
「有需要的,我明兒個就命人送來。」
我抬起頭,對上他稜角分明的冷峻面容,「我不會長住。」
「然後呢?」他迎上我的目光,坦然落座,「帶著三位女子,重回磬朝?繼續被磬朝皇帝擺佈?你不會忘了,你們是因何而分開的吧,在你身邊危機四伏,你一意孤行不怕涉險。那她們呢?」
我緩緩垂下頭,竟一句也反駁不出,這些我何嘗不清楚,卻因為要維護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逃離。
「我雖讓磬朝皇帝下旨賜婚,卻不想真的逼你,你大可安心呆在這裡。」他凝視住我的眼睛,輕輕道,「待到羽翼漸豐,無論你想去哪裡,我絕不攔你。」
這一刻,我迷惘了。他眼中毫無保留的深情,如此直執,那是我不曾見過的。
「黛玉,對你,我不會說些什麼。只希望你能用心去看,你看到的,就是我對你的真心。」
「祗離……」
悄無聲息的,他正向我撒下一張巨大的網,我避之唯恐不及。
翌日清晨,還沒出屋,就聽到院子裡一陣嬉戲聲。我好奇的披上衣服,打開窗戶。
「呵呵,它叫阿玉,是三皇子送我的。」
院子裡,一名白衣女子指著地上的小白兔,對紫鵑等人笑道,「它啊,貪吃得很。三皇子說,它像極了我。」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明艷的笑靨,掛著兩個淺淺的梨窩。
「好可愛啊。」雪雁不停逗弄著小白兔。
「咦,三皇妃,你的鞋子呢?」紫鵑眼尖的發現,她赤著一隻腳。
「我不記得丟到哪裡了。」她難為情的將腳縮進裙擺內,面頰不自覺染上紅暈,模樣煞是可人。
「呶,鞋子在這裡。」我拎著剛撿到一隻白色繡花鞋遞了過去。
「畫像姐姐?」她認出了我,高興的接過鞋子,「你在這裡哦。」
畫像姐姐?
對於這個稱呼,雖有些尷尬,卻又不便解釋些什麼。
「嗯,」我笑笑,點點頭。
「呵呵,我是追阿玉才來這裡的。」她捧起小白兔給我看,「三皇子送我的。」幸福的模樣,溢於言表。
「它很可愛。」我依舊在笑。
「姐姐也喜歡嗎?」她睜大美眸,「我讓三皇子再送你一隻好不好。」
「不必了,謝謝皇妃的好意。」不管再如何努力維持,臉上的笑,正在一點點流逝。
她用臉蹭蹭它,惋惜道,「我還以為姐姐喜歡呢,」
是故意的嗎?
我靜靜的看著她,那張臉上的天真無邪,是無論如何也裝不出的。可不知為何,她幾次三番的提到墨非,竟是那樣刺耳。
「喲,三皇妃,你怎麼跑了來?」
翔鳳扭著纖腰走過來,目光下意識的看向我,隨即朝錦瑟身後的丫鬟招了招手,「快送你們皇妃回去,出了事我可擔不起。」
「是,鳳姑姑。」
兩人上前拉過錦瑟,「三皇妃,我們回去吧。」
「我可以留在這裡與姐姐們玩一會嗎?」她可憐兮兮的看著我,又膽怯的看了看翔鳳,不難看出對她有些畏懼。
面對如此惹人憐愛的絕色佳麗,我當真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翔鳳似乎不吃這一套,掐起腰威脅道,「墨非要是找不到你會生氣的哦。」
一聽說墨非會生氣,她再也不敢耽擱,套上鞋子帶著丫鬟就出了曉院。反應跟個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無異。
紫鵑和雪雁也趕緊去為我打洗臉水,探春一大早便沒了影兒,翔鳳說她準是去找那個傻書生去了,這陣子,只要她有空便會找他較勁。
我忍俊不禁,翔鳳的形容倒是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