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縷明媚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屋子,讓這個特有些偏僻的小屋現出幾分溫暖。
窗外,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帶著春季的活力與光鮮。林林總總的花草散在竹林的各處,讓隱在竹林深處這間小小的農舍有了幾分高雅和恬然。
媚娘踉蹌著走下床去推開半合的窗子,幾隻嫩黃的小鳥脆生生地叫著,配合著自然的風光,看起來倒是一片生機勃勃。
及眼處,是一片大大竹林。瀟瀟的風吹動著林中的竹子,簌簌地響。滿目翠綠。空氣中滿是竹子清新淡雅的甜香,配合著山風。倒是好聞的緊。
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尖儘是一片淡然的清香,馥郁但是清新。她滿足地微笑。
這時候,門口響起一陣窸窣的腳步聲。聲音不大,可是她卻微微地皺了眉頭。
然後。門開了。一個男子推門走了進來。
「怎麼不躺著,你的傷還沒好。」他說著,然後放下手中用削好的樹枝穿起的烤魚。
怪不得剛剛聞到一股烤魚的香氣。原來……
前幾日肩膀上的傷口因為失血過多,總是昏睡,倒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食。如今看到那魚,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她盯著那桌上的魚肉,嚥了嚥口水。
「吃吧。」似乎是看出了媚娘的心思,那男子說道。
媚娘怔了怔,抬眼看到眼前男子一臉寵溺的笑,也不顧形象,抱起那串成長長的魚肉,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慢些,還有!」那男子失笑,然後返身走到門外。待回來時,手中赫然變出了一鍋清淡的魚湯。
他將那湯放置在竹屋中的桌上。那滿滿的魚湯冒著誘人的香氣,倒是饞人。
「喝些湯吧。」他說著拿了一隻小碗,盛了一碗魚湯遞給媚娘。媚娘看了看眼前的男子,有些尷尬地接過。
「你的傷剛好,這裡又簡陋粗鄙,實在沒有什麼像樣的吃食。好在不遠處有條河,我見那水中的魚兒肥美便想著捉來幾條給你補補身子。你是吃慣富貴飯的人,這些東西怕是入不了你的眼,不過你先將就著用些,等你傷好了,我便尋個機會放你回去。」那男子說著,眼中劃過一絲受傷。
媚娘看在眼裡。本是抓著烤魚的手不由得在半空中滯了滯。
「吃吧。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你先吃著,待明天我到城中為你買些進補的東西。」他看了一眼滿嘴油膩又停下來望著他的女子。「怎麼,是不是不好吃。若是不好……」
「童御!」媚娘突然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魚,大聲地喊出聲。
然後便是一陣沉默。四目相對,彼此凝視。只是,那氣氛卻顯出幾分尷尬。
「這些年沒見,難道,你見我時,就只是為了這般的羞辱於我!」媚娘的眼中劃過一絲失望。
這是多年前那個對自己惺惺相惜的男子嗎?雖然自己那時出身低微,可是這個眼前的男子與自己當年不是也是伉儷情深嗎。可是,誰知道……
「當年……」
「當年怎樣!」媚娘咬住嘴唇盯著眼前的男子,眼角有微微的失意。
是的,她便是當年與童御廝守一時的娟兒。那個賣身不賣藝,可是甘願委身於他的娟兒。
她的眼中因為含了淚水而顯得晶瑩剔透。清晨的微風從窗外刮進來吹亂她不曾打理的髮絲,那髮絲浮動,正好半遮住她因為失血過多而略顯蒼白的小臉。顯得更為楚楚動人。她本是俏麗嫵媚的女子,可是如今這般看來,她卻是多了另一番柔弱風姿。
「當年是我不好……」他淡淡地說,低下本是高高昂起的頭。那雙眼睛中現出幾分落魄。是身為陪伴他多年的娟兒不曾見到的。
這些年來,他過得不好是嗎?
她的心中浮出幾分憂傷。看著童御的眼中,也不再出現那種咄咄逼人的情愫。
「倌人,娟兒只要你對我說句實話,當年是為什麼……」娟兒歎了口氣,慢慢地挪了蓮足到童御的身邊,「你當年也是迫不得已地離開是嗎?不告而別,也不是你原本的意願……」她抬起那雙明亮的眼睛看他。保養很好的皮膚現出淡淡的螢光,在這樣的時候,看起來很是清爽好看。
「娟兒,你知道那時,我的確本不情願。」他抬起頭,眼中滿是一抹哀慟的情緒,「當年是我負你在先,我實在對不住你!」他說著,然後一把摟過娟兒。
熟悉的馨香瀰漫在鼻端,懷中的人柔若無骨的身子還是當年的那種熟悉。他擁住她的手是那樣的緊,近到幾近停止呼吸。
她斜靠在他的懷中,臉貼在他的胸膛之上。他的心跳是那樣的鏗鏘有力。聽著那樣的心跳,就彷彿,他的心是為自己跳動似的。這樣的感覺是讓人依戀的,她突然有種再不想離開他的衝動。如今,她的手與臉離他的心臟是那麼的近,近到似乎只要伸手就能夠到。這樣的姿勢是曖昧的,同時又是安全的。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在他的懷中,似乎比在逝世的平清王那裡還要貼心幾分。
是的。當年她的確在他走後心灰意冷嫁給了當年的平清王。那時的平清王威風凜凜,是個難得一見的真男子。她嫁給他是三世修來的福分,而且對她也是極好的。只是,自己,卻是不再有那種與童御在一起的感覺。即使那個男子比眼前的男子優秀萬分,可是那種感覺卻是不再有了。
若不是當年她偶然間救了微服出巡皇帝,又與平清王相識,說不定,他還會繼續等著他吧。
她從他的懷中起身。抬起臉的時候,眼中有著微微的笑意。然後伸出手去撫摸他比原來滄桑許多的臉。那上面的風塵讓她有一陣的心疼。他原來,是有苦衷的。這些年來,自己一直等待著的,不就是他的這句話嗎。
「娟兒……」他動情地輕呼,然後俯下身子去吻她瑩粉的嘴唇。
一股蜜樣的清甜頓時盈滿彼此的心間,多少年了。他們沒有這麼的親吻過。唇畔,滿是彼此的氣息,生疏地,但是帶了些甜蜜的味道。
他的動作有了異樣的生疏,吻住她的唇瓣有些微微的顫抖。她感覺到了,然後睜開眼睛看他。
面前的男子,也是一臉愁容地看著她。
「對不起……我……」童御解釋,「我會放你走的,在你傷好之後。畢竟你是天安府如今唯一的女主人。」他慌亂地躲開她的眼睛,身上散發出不自主地疏離。
「童御!」她喊著。臉上滿是受傷的表情。就連那明媚的雙眸中,也染上了深深的受傷。
「對不起……我……」他試圖解釋什麼,但是發現結果卻適得其反。
眼前這個自己曾經到現在都那樣深刻愛著的女子還是受傷了。
原來他是在意的,她嫁過人,並且不止擁有他以外的男人。他還是在意,縱然曾經的海誓山盟仍舊歷歷在目。
「好!」她突然大聲地說,語氣是那種堅定到異常的篤定。
只是,卻有什麼在冥冥之中變了。
她回身走進裡間的竹屋。回身的瞬間,一顆清淚瞬間滑落。落在掌心,慢慢融化成一抹濃重的憂傷。
童御看著面前女子蕭索的背影,突然,一陣深深地心痛。刻骨銘心。
窗外。
竹林中的鳥兒肆意地叫著,夾雜著歡快的聲響。與屋中的一切似乎形成鮮明的對比。
陽光斜斜地照射著林中的每個角落,將那無盡的陰霾融化成屢屢的柔情。有風徐徐地吹,是林中的竹林之風。清新的,似乎可以沖淡一切。
童御走出竹屋。
抬眼望見那明媚的陽光透過罅隙落在他的臉上。他下意識地抬手擋過,卻沒有注意到,身後早有一連串緊密的腳步聲朝自己而來。
細細密密。不帶有任何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