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三夜。
京郊的南面依舊傳來消息,本來已經打起來的錫王與二皇子的軍隊,在突然間各自撤兵後,目前仍是相互對峙的局面。聽說是因了兩位主將受了傷,才會將這嚴峻的形勢一擱再擱。
太子宮。
熙和狠狠地將桌面上的碗碟掃在地上,捏著手中剛剛得來的密報,氣急敗壞地說:「徐軼這等蠢材,還妄想從我手中奪走大昭江山,連這一點點小事都辦不好!怎麼成得了大氣!」說著又將丫鬟剛剛遞來的茶盞摔在地上。
滾燙的水濺起無數水珠,冒出的冉冉白煙在半空中蒸騰。
年齡尚小的小丫鬟嚇壞了,跪在地上拚命地磕頭,嘴裡喊著殿下饒命。
一旁的卿羽看不過去了,屏退了小丫鬟,這才柔聲地開口安慰熙和。
「殿下,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這般的大動肝火?」他關切地望著熙和,緩緩地說,「殿下的身子要緊,可不要氣壞了身子才是!」
「哼!」熙和冷哼,「還不是徐軼那個蠢材,要才無才,只知道逞一時的匹夫之勇!現在好了,傷得子淳和鑫和都下不了床了,他算安分了!」
卿羽一怔,開口道:「奴才不懂,這錫王與二皇子雙雙受傷不是正合了殿下您的意,怎麼……」他有些疑惑地看著熙和,想聽聽他的答案。
「若是刺殺,那殺死也就得了!什麼叫做重傷?!現在不死不活的,雙方也不開戰,等到他們的傷好了,憑他們的心智,怎會看不出這事中的蹊蹺?到時候本宮就會成為他們第一個懷疑的對象。若是他們聯手……」熙和不再說下去,很狠地將手中的密信撕得粉碎。
卿羽聽了熙和的分析,也不由得一驚。若是錫王與二皇子的勢力聯手,再加上荊義與銀顏敬海的勢力,那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啊!
此時,他不安地看著熙和,而熙和,也是滿面的怒容。
太陽,靜謐地從窗欞的罅隙中慢慢撒將下來,照著地面,淺淺地印出扇窗鏤空的影子。
那個銅製的香爐之中,因為沒了香料的緣故,顯得冷冷清清。
熙和的眼中現出一抹濃烈的狠色:「徐軼,你這般的違我旨意,真是死不足惜啊!」他憤恨地說,連那牙齒,也被咬得咯咯作響。
南郊大帳。
一個虛弱的人安靜地躺在軟榻之上。他的臉粹白如紙,嘴唇緊緊地抿著。因為不住地出著冷汗的緣故,他額前的碎發安分地緊貼著他的皮膚。此刻,他的呼吸細弱游絲,若不是胸前微弱的起伏,任誰見了都覺得他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身旁。一個大夫模樣的人正細心地為軟榻之上的人把脈。只見他緊皺著眉頭,仔細地捉摸著什麼。身旁一個身穿軟甲的將士不敢打擾,只能耐心地等待。
好半晌,大夫才緩緩地開口:「二皇子一箭貫胸,傷及心脈,失血過多,只怕是無力回天了啊!」他搖了搖頭。
那個將士聽了此言,面色稍變。
「神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他不能死啊!」將士「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地磕著響頭,「神醫一貫妙手回春,求求您看在與我家主子多年交情的份上,救他一命則個!」
大夫歎了一口氣,慢慢說道:「若是有救,老夫就是拼了身家性命也要護他周全,將軍快快請起,莫要折煞了老夫!」說著忙扶起跪著的將士。
將士不安地看了一眼榻上之人,又盯著大夫:「那他……」
「放心吧!二皇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說罷洒然一笑,拍了拍將士的肩膀,似是給予安慰。
將士點了點頭,看了大夫的笑容,心也放下的不少。
這時,榻上的人似乎動了動。身旁的倆人感覺到了,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望著他。
然後,那人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李巖……」他囁嚅著。
「主子,末將在!」那個將士一個箭步衝過去跪在他的身旁,有些激動地說。許是因為高興的關係,他的眼角竟有些微微的濕潤了。
鑫和看著他,勉強一笑。又轉頭看見身旁的坐著的大夫,於是對那個叫做李巖的將士說。
「李巖,我有事情要跟神醫聊聊,你先下去吧!」
「這……」李巖剛剛看到主子醒來,有些不樂意。此時他擔憂地看著鑫和,想要自己的主子意識到自身傷勢的嚴重性。
「無礙……」鑫和虛弱的聲音傳來,彷彿是讀懂了李巖眼中的擔心,他對著李巖點了點頭。
李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出了大帳。
此時偌大的帳篷之中只剩下鑫和與大夫兩人。身旁的火盆「辟里啪啦」地燃燒著,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顯得突兀異常。
不時營外有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和著隱約而整齊的腳步聲,匯合成一首動人的軍中讚歌。
世上多聞二皇子司徒鑫和御兵有道,可是並不知曉,他這練兵的技術其實也是一流。如同這龐大的京郊駐兵,他們個個訓練有素。就是在夜間,也要輪番值崗,以便練就過硬的反偵察能力。
軟榻之上的鑫和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大夫,微微一笑,這才無力地開口。
「皇叔,您怎麼來了?」
被鑫和叫做皇叔的大夫笑了笑,瞪了他一眼:「我若是不來,你這小命豈不難保?」說著歎了口氣,「你從小在軍營長大,武功也是非常人能及,怎麼這次偏偏被那來歷不明的刺客得手,竟還差點損了自己的性命?!」那大夫嗔怪道,不時又擔憂地望了一眼鑫和那被隱在棉被下的傷口。
那日,他突然接到他手下的飛鴿傳書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當他見到他時,他就躺在這軟榻之上。一箭穿心!他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傷口,就從心底犯起怵來。
京城請來的名醫看過他後都搖著頭說自己無能為力。是自己,用盡了平生所學,費盡了心智,才將他從鬼門關生生地給拉了回來。可是雖然如此,他也因此而睡了幾天幾夜。這幾天幾夜之中,自己那是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生怕眼前的這個小鬼再也醒不過來。
此刻,他有些疑惑地看著虛弱的鑫和,似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這個鑫和,自小武功就勝於同齡之人,怎麼這次,會不明不白地遭了刺客的襲擊了呢?
鑫和看著自家叔叔疑惑的眼神,這才幽幽地開口:「皇叔,我這箭啊,是故意讓那些個刺客射中的!」說罷對著大夫抱歉一笑。看自己皇叔憔悴的模樣,想必也是為他忙碌了幾天了吧!鑫和心中這樣想著。
「什麼,你這小子!」果然,大夫發起了怒來,「真是氣死我了!」他重重錘了錘軟榻,「我辛辛苦苦為你忙碌幾天幾夜,差點被你嚇死,你現在醒來了卻說你是故意的!你讓我這作皇叔的情何以堪!」他說著捶胸頓足,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皇叔,您聽我解釋啊……咳咳……」因為激動,鑫和一時牽動了傷口,那心口頓時傳來了劇烈的疼痛,讓他一陣呲牙裂嘴。
「你這小子,怎麼這般的不小心!」說著忙掏出袖中藏著的瓷瓶,倒出藥丸,讓鑫和一口服下。又拿出銀針刺在他頭上的幾個大穴。
一時間,鑫和便感覺到一股股暖流順著自己的身體緩緩地滑向了自己的心口,慢慢地那心口的疼痛竟開始神奇般地褪去。
「皇叔果真好醫術,不愧為當今世上人稱在世華佗的神醫易水!」鑫和絕口稱讚道。
「哼,你這小子啊,就會說好聽的!」說罷狠狠地瞪了鑫和一眼。
不錯。他便是那個從一而終陪伴在宋新洛身旁的神醫易水,同時也是當今聖上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因為從小愛好醫術,所以在當今聖上即位之時,不惜拋棄了優厚的俸祿而行走民間,真真過上了閒雲野鶴般的生活。以至於後來遇上了統領徐震天死士群的女人——宋新洛。不過這是後話。
此時,易水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的侄兒,他知道,他的這個侄兒從小天資過人,心氣又高,並且做事又極其有分寸。這一次故意中箭,恐怕原因不會那麼簡單。
想到這裡,易水不禁開口問道:「鑫和,你實話實說,這次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才這樣不顧自己的性命?」
鑫和一笑:「倒是什麼也瞞不住皇叔!」他頓了頓,「想必皇叔也已經聽說錫王子淳中箭之事?」
易水點頭,然後鑫和繼續說道:「我與錫王本是對峙局面,相互猜忌也是眾人皆知。我想,敵人也正是看重了我們這一點才派出刺客,有意點燃我們之間的矛盾。」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看來那些刺客倒是很有計謀!」易水一笑,然後拔下鑫和頭上的銀針。鑫和的精神看起來不錯,易水總算鬆了一口氣。
「是啊,所以我才會故意中了一箭,放長線釣大魚!」他說著眼中透出一絲精光。
「這也太危險了!苦肉計雖妙,可是萬一出了什麼岔子,那豈不是性命不保?!」易水的眸中現出擔憂之色。
反而身旁的鑫和淡然一笑,說:「既然我們要演戲,那就一定要讓對方深信不疑且找不到任何破綻,這樣,魚兒才會心甘情願地上鉤!」他頓了頓,「況且不是還有皇叔您嗎,有您在,鑫和怎麼會死?」
「你這小鬼頭!」易水嗔怪一句,接著問道,「那怎麼沒有懷疑太子,他不是最有傷你的嫌疑嗎?」
鑫和搖頭:「雖然不知道是何人所為,但是我敢確定,一定不會是太子!太子雖然做事喜歡出其不意,可是他並不是這般『心慈手軟』手軟之人!」說罷,鑫和無力地笑笑。對於這個皇兄,自己與他有時候還真的相處不來。他不僅心機頗重,而且喜歡得理不饒人,最愛的恐怕就是要數趕盡殺絕了吧!
易水看著鑫和,眼中露出欣賞之色。只是心中,卻不禁浮出一絲同情來。
夜晚的風吹得大帳「呼呼啦啦」地響。火盆裡面的炭火還在熱烈的燃燒著,孜孜不倦,不眠不休。
鑫和看著那燃燒著的火盆,心中暗暗地想:那錫王的人,怕是也快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