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還在下著,似乎完全沒有停的意思。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帶著無與倫比的純潔的氣息,飄散在世間的每一個角落。洋洋灑灑。天地之間,一片素白。
屋中。
子淳與顏敬海依舊爭執不下。
「王爺,老夫好話說盡,一切以大局為重!」顏敬海氣憤的瞪著面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錫王。
這個看似儒雅的男子,雖是心機了得,但就是無法壓抑住自己的脾氣。這,也恰恰是他的死穴。
子淳聽到「大局為重」這四個字的時候勾起嘴笑了笑:「顏大人這般說話是想告訴本王,是本王太小家子氣,沒有頭腦了是吧?!哼!」
「不敢!」顏敬海抿了抿嘴,「微臣是想告訴王爺,我們的大事還在進行,請王爺高抬貴手,看在我們全府上下幾百條人命的份上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你……哼!」子淳一甩袖子,背過臉去。
這時候劉喜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了。
「爺,您的轎子……」
「什麼轎子?太子已經接管了皇上手中禁衛軍的另一部分兵權。二皇子鑫和已經回京,這十幾萬的大軍就屯在城外,難道王爺還要乘轎子回去不成?!」顏敬海的話隱隱地飄來,子淳聽著,便也覺一陣的刺耳。
今日子淳前來本就是來商討這件事的,沒想到途中遇到了琉璃,便一下子方寸大亂不知所以起來。這時候想想,更覺得形勢迫在眉睫。便歎了口氣,斂了神色。回過頭看了立在門首,不知所措的劉喜。
「去,下去!」他說,眉頭不自主地又緊了緊。
劉喜看了主子臉色不好,自己也不好說什麼,便唱了諾離開。
這時候顏敬海也轉過身子看了一眼身後的琉璃,見她只是低著頭,也不見有什麼想不開之處,便安慰了幾句,領著子淳朝自己的書房走去。
屋外。
松柏滔滔,綠意勝春好似更出彩,挺拔若山彷彿比天高。院中的樹木交錯的種植著,高大的樹木上此刻垂下的絲絛條條,結著冰凌,帶著寒意,如同亙古不變的年月,帶著凜冽的氣息,直入人心。
地面上,是一串串看似彳亍而綿長的腳印。林林總總,總總林林,歸結在一起正好穿成了一個人生的圈。而人在其中,卻總是無法逾越。
屋中的琉璃看著屋外結伴而去的兩人,心中泛起一層層厚重的漣漪。
太子宮。
矮几上擺著的銅質鎏金雙葉梅花香爐中還裊裊的燃著淡淡的龍腦香,桌上擺著的宮燈已經熄了。宮中候著的侍者早已被屏退,只有那幾盆看似傲慢的炭火還在辟里啪啦地盡情燃著。帶著火熱的激情與慾望,著了火一樣的拚命燃燒,直至殆盡成灰。
暖閣中,一對赤 身 裸 體的人兒還在激烈的糾纏著。汗水從他們彼此的臉上落下,好似那滴在海中的水珠。豆大的面積,任是如何,也激不起一絲的波瀾。
熙和從卿羽的身上爬起,帶了些許戾氣地穿起自己的衣服。汗水透過身上薄薄的裡衣滲了出來。許是因為炭火燒的太旺的緣故,整個太子寢殿,倒像是被一股股暖融融,熱騰騰的春意包圍著。
身下的卿羽赤著臂膀地躺在床上,秀髮四散開來,像光鮮而狡黠的蛇,糾結纏繞,帶了好聞的馨香。
坐起的熙和緊緊地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汗水濡濕了他的衣衫,就連那胸膛上,也是徜徉著濃濃的春光。
他濃重地喘息噴薄而出,好半晌,才平復了自己的心境。
「那個鑫和,只是想害死本宮!」他突然大聲說,眼睛裡充著赤紅。
「殿下,也許二皇子只是為了清君側也說不定……」,卿羽的聲音隱約的傳來,帶著些許的慵懶。他慢慢地坐起身子,臉上一片誘人的緋紅。
熙和不禁心中一動,用手撫住了那片勾魂攝魄的影子。
「朝中小人如今以顏敬海為首的勢力已經逐漸深入到朝堂,直指皇室。皇上有心除他,只是眼下他卻與錫王司徒子淳暗自勾結,二人又是手握重兵。有了錫王的支持,本已開始沒落的顏姓勢力如今可謂是如日中天……」他斜斜地看了熙和一眼,眼神中滿是蠱惑的嬌媚。「我想皇上肯定是覺得如今事態嚴重才將二皇子調回京師,以除亂臣賊子!所以太子殿下不必太過擔心!」
「哼!」熙和冷哼,「若是這樣也罷,只怕到時候情況有變,我們應付都來不及啊!」他的骨子裡滲出與僧俱來的威嚴,仿若睥睨眾生。
卿羽看著面前的人淡然一笑:「殿下何必著急?外姓勢力不除,皇上怎會先打易詔的主意?」他頓了頓,用手拂開熙和的手,「太子殿下何不先除去叛賊勢力,這樣就算等到皇上有意傳位給二皇子,恐怕到時候人心所向,他也絕不會公然易詔啊!」
「你說的有些道理!」熙和點頭,然後抿嘴一笑,「況且我們如今有徐軼在手,撇下他的勢力不說,就是父皇的詬病……嘿嘿……」他咧嘴一笑,「父皇老了,當年那個絕情絕義的鐵血皇帝恐怕現在也會心慈手軟了,我們這些做兒子的總是要好好孝順他的!」
卿羽笑了笑,然後不動聲色地拉過熙和的手:「那殿下準備接下來有何行動呢?」
熙和扭過頭來玩味地看他:「那卿羽想讓本宮怎麼做呢?」他的手慢慢地抬起他的下巴,迫使卿羽看著他。
「奴才不敢僭越。」
「 不敢?」熙和勾起嘴角,「我怕你是敢得很吧!當年顏敬海殺了你心愛的女人,你巴不得他早點死,你的那些小伎倆本宮有怎麼可能不知道?!」
「殿下……」
「不過那又如何?本宮就是喜歡你這樣,你越是這樣本宮才覺得越有意思,何況他顏敬海本就該殺!」熙和的眼半瞇著,眼中透著赤 裸 裸的殺意。
卿羽的心一悸。
「呵呵,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除顏敬海那是本宮分內之事,如今他又勾結了錫王……」他收緊手上的力道,卿羽吃痛,輕溢出聲。
「本宮原本只想削藩,可沒想到他司徒子淳這般狂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哈哈,那就不要怪本宮心狠手辣!」他一字一頓地說,滿面皆是狠色。
暖閣中本是溫暖如春的空氣似是一下子凍結了般的寒冷,那裊裊的煙霧繚繞,似是在迷惑著人的心智,蕩滌著人的心懷。
然後,熙和欺身上前,狠狠地咬住了卿羽的雙唇。唇齒廝磨,那濃重的呼吸亦是在彼此相近的距離之間流轉不休。沒有半點疼惜的侵佔,卿羽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唇間是他的氣息,亦有自己被咬破的唇角流出的鮮血的味道。熙和就這般瘋狂地啃噬著他的身體,瘋狂的,在那之上反覆地流連。似乎只是為了排泄心中的苦悶,排泄自己的怨毒。
卿羽有些絕望地閉上眼睛。多少次了,他這般地對著他,也只是為了排泄心中的不滿。他是知道的,太子只是想為自己找到一個可以發洩的出口。好龍陽只是他的借口而已,他真正想要的,只是一個可以對他忠心,可以任由自己發洩的玩物罷了。
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是啊,自己就是他最好的玩物不是嗎?他們,彼此攫取,互相取暖,心照不宣。即使如這般似的拚命糾纏,也只是各懷心事。如此了了。
他想起那時太子將他從顏敬海手中救出時的場景,他對他說,若是你跟了本宮本宮絕對會幫你報仇!然後卿羽無來由地同意,即使後來入宮淨身,也是那般地心甘情願。
他是那般地渴望著顏敬海的死,就像上癮了似的渴望不已。他可以為此付出所有的代價,包括失去尊嚴。
想到這兒,他的心還是微微的疼了,只是那疼終歸是捎帶了些許欣喜。腦海中浮現出翠柳的身影來。是啊,只要能為她報仇,尊嚴什麼的便也不再重要了吧!
身上的人還在肆意地凌虐著,帶著暴躁,似是要將他揉碎似的。疼!很疼!那疼是長在心裡的。這輩子恐怕是再也棄它不下了。唯一深刻地咬住嘴唇,默默地承受。
鹹澀的腥甜瀰漫在卿羽的口腔之中,新鮮地帶了焦灼的紅。熙和握緊了卿羽的肩膀,彎下身子用力的啜飲起來。
暖閣中,那靡靡的龍腦香肆無忌憚地飄散著。桌上的黃石琥珀硯台上,一隻還未完全乾涸的瑞紫鑲金狼毫小筆下,一朵朵梅花爭相綻放。淡雅的粉紅,帶了些許嬌羞,似是想要奪畫而出,與門庭外雪地中的梅花樹一決高下。
突然,一陣略薄的微涼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卿羽睜開眼睛。
眼前,那個不可一世的太子此刻滿眼的鮮紅,帶了少有的哀怨,就那般喃喃自語:「你們都要本宮不好過,既然你們要本宮死,那我就要你們亡……」
熙和深吸一口氣忍住即將奪眶而出是淚水,脫力般地伏在卿羽的脖頸之間。身側,是那柔玉滿香的溫暖,他終於忍不住沉溺地抱緊了身側之人。
卿羽感受到了那突然收緊的手臂,自是迎合著將他擁入懷中。輕輕安撫。然後淡淡地歎出口氣來。
這世間種種,種種世間,那道理,又有誰能說得清呢?命運未錯,那活著的人又有什麼錯呢?倘若人生真如蜉蝣飄過,滾過無痕,是不是真的就會獲得不一樣的快樂?
厚厚的帷帳落下,蓋住了滿室的春光。春日無限,只是季節未到罷了。
那香爐裡的龍腦香還在不止不休地焚著。遇著火,乾柴烈火。是那銅盆裡的炭火熏出的溫熱。
窗外一片蕭索。白雪若幕,幕若流蘇。這樣的季節,是不是很快也會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