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窸窣的腳步聲。翠柳回頭。
「翠柳姐姐。」卿羽甜甜的叫著。「夜裡風大，小心涼壞了身子。」
翠柳沒有說話，依舊沉默著。她的眼睛盯著眼前的荷塘。那荷塘裡的荷花開的正艷，風一吹那荷花像是有靈性似的微微點頭。水面上，大片碧綠的荷葉隨著淺淺的水波左右晃動。就連著空氣裡，也帶了少許如有若無的荷花香。
「這荷花開的真好。」卿羽不自主的感歎。「比冀州顏府的荷花開的還好呢！」
說到顏府，翠柳心中一陣愴然。三年前，她隨著小姐木槿嫁入顏府。那時顏府尚好，小姐頗為喜歡那顏府的荷塘。經常無事就拉著她在荷塘邊上吟詩作對。可如今，夫人已去，這顏府也是無是人非了……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翠柳姐姐你瞧那荷開得多好。」聽到卿羽靜靜的吟詩。翠林的心中頓時泛起層層漣漪。
夜晚的夜空之上浮現出大片的星星。明晃晃的，煞是好看。
「燦若星辰。」就像是……就像是錦兒小姐的眼睛。
彷彿洞悉了翠柳心中所想似的。卿羽看著夜空靜靜地說：「小姐大富大貴，老天定會保佑錦兒小姐平安的。」
翠柳側頭，看著卿羽，緩緩點了點頭。
夜色如織。又是一個看不到月亮的夜晚。
突然，天際一道流星劃過。
「翠柳姐姐，快許願。」卿羽有些興奮地指著流星說。
看著劃過天空的的流星，翠柳和卿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眼睛，將手抱在胸前，靜靜許願。
「翠柳姐姐，能否告訴卿羽你剛才許了什麼願望？」卿羽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問。
夜風吹起他耳鬢的散發，帶著淡淡的荷香。朱唇微張，貝齒微露。
「保佑錦兒小姐平平安安，保佑慶國府的日子像在冀州一樣的安逸……」似是想起了什麼。翠柳側顏，「卿羽方才許了什麼願望？」
「我……？」
卿羽含笑的看了翠柳一眼，迅速的低下頭去。臉微微地紅了。
夜風如水，蕩著層層清波，靜靜地撩撥著人們的心湖。
這天是涼了些。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像是看到前方有人時，那腳步停了停。
翠柳回頭，看到是慶國府的童御。屈膝唱了個諾。卿羽也躬身作揖。
「這顏府的丫鬟和侍童怎麼如此不懂規矩！慶國府大喪，你們竟有這等閒情雅致來此賞荷！」
童御看了一眼翠柳和卿羽。兩人都穿著孝服。看起了多了少許莊重。
翠柳抬眼，看到童御。劍眉星目。渾身上下散發出剛毅的氣息。
良久，翠柳開口：「那童侍衛怎麼也有如此的興致來此間，難道這荷塘也有刺客，還要煩勞侍衛總管親自跑一趟不成？」
「你……」童御一時口拙，無言以對。
卿羽在一旁看著好笑。這翠柳，像是又回到了顏府時的伶牙俐齒。
翠柳見童御只狠狠地瞪著他們沒有下文。便拉著卿羽要走。
「童總管，這天色已晚，我們還要趕著伺候大人，就先行一步了。」說著唱諾。
正愈要走，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且慢……」
卿羽上前一步，「總管還有什麼要吩咐奴才的？」
童御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出現一絲不耐。
「你們逃跑後還有沒有再次見到童安？」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翠柳覺得背脊一涼。童安……
那個如同山一般的男子。
翠柳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童安俊逸的面容。朗朗星目，劍眉斜插入鬢。那是個卓爾不凡的男子，
荷塘裡隱隱的荷花香帶著盛夏夜間獨有的清涼一點點沁入皮膚。那樣好聞的味道。像是夢中一曲未曾終了的尾音。綿軟而頎長。
卿羽微微上前，「奴才見童安與總管有幾分相像，敢問總管和童安是否是……」
「沒錯，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卿羽點頭。像是早已猜到似的。
「那時候刺客來襲，與我們隨行的幾個侍衛最後救只有童侍衛活了下來，可是他那時已經身負重傷。後來他為了掩護我們逃跑一連中了刺客十幾個毒鏢。恐怕……」翠柳一想到顏夫人死前的慘狀，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童安……你死了吧？
翠柳的眼角有些濕潤了。
童御眉頭深鎖。那時，童安的確受了很嚴重的傷……
「後來，我們逃入密林，顏夫人死了，我們這才知道刺客所擲的標上有毒。」
「沒錯，那鏢上的確有毒，且是最致命的血毒。一旦中毒血就會源源不斷地流出，不會凝固。直至鮮血流盡。」
聽到這裡卿羽覺得自己的背脊發涼。那形容枯槁猶如乾屍的顏夫人……他不敢再往下想。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四周。
周圍燈火如豆。遠處的亮光隱隱約約。荷塘四周攏著飄渺的薄霧，乍一看，煞是靜謐。
「看到夫人中毒，我們立刻就想到了童侍衛，那時他為了救我們拚死接下了那十幾飛鏢，後來為了幫助我們脫險，獨自留下來擋住敵人……那些刺客個個看起來彪悍，且是訓練有素，恐怕童侍衛縱是武藝再強也……也難逃生天了吧……」
翠柳心中大動，眼淚聚在眼眶中，晶瑩剔透。在夜裡看起來閃閃發亮的，很是好看。
童御蹙眉。抬眼看了一眼眼前這個著綠衣的丫鬟。秀氣的眉眼，羸弱的身段。此刻眼中含淚，那眼睛亮的，比慶國府最亮的夜明珠還光彩奪目。
「翠柳姐姐……」
翠柳看了一眼身旁的卿羽，見他擔心便向他拋去一個安慰的眼神。
「童安……你們後來沒再見過他嗎？」
翠柳和卿羽皆是一愣，
「你是說童侍衛沒死？」
童御沒有否認。
「我當時帶著帶著慶國府的侍衛出城迎接顏夫人，恰看到你們被襲。那時，顏夫人和你們皆不見蹤影。我們尋著血跡追逐樹林，卻看到童安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在我派人收拾死去侍衛的屍體後我便去尋找你們的蹤影。怎料……」童御頓了頓，看了一眼眼前的兩個人，接著說：「怎料有人報告負責收拾屍體的人被人殺死在地，童安……失蹤了！」
「失蹤！」翠柳和卿羽異口同聲道。
「沒錯，失蹤了。」童御歎息，「可憐我的親兄弟，如今已是生死未卜……」
卿羽拱手：「我想童侍衛應是被高人所救，請總管不要悲傷。「
童御點頭。
翠柳咬著下唇，心中好似排山倒海。
童安……沒死嗎？
生死未卜……
翠柳心中暗暗祈禱。
童御抬頭看了一眼夜色。看著這夜間的繁星，不覺心情煩躁，就連自己深深的地鎖著眉頭也絲毫未察覺。
「總管……」看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陷入冥想狀態的童御，卿羽小心翼翼地喚了他一聲。
童御回過神來，惡狠狠地瞪了卿羽一眼。似是在警告卿羽不要擾了他的心神。
「我倒想知道這夜深人靜的時刻府中的丫鬟侍童不好好呆著，跑來這荷塘作甚？」童御仿若想到了什麼，惡狠狠地問。
卿羽一個激靈。這慶國府的侍衛總管，變臉好似翻書一般，快的嚇人。
翠柳看了一眼愣在那裡的卿羽。料是猜到他在感歎這童總管性子陰晴不定。她看向童御，見他瞧著自己的眼神的確滿是嫌惡。不免心中一陣歎息，自己對他的鄙夷好似又重了一分。
「那我們就先行告退了。」翠柳唱了個諾。拉著卿羽就走。
身後傳來那低沉的冷笑聲。很是刺耳。
「要記著，如果不是顏家的小姐，你們……」童御在身後無聲的比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要被顏大人殺了是嗎？
拉著卿羽的翠柳沒有回頭。她沒看到，童御在比手勢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可怕的眼神。那眼神，帶著一絲玩味和一抹狠毒。
被翠柳拉著向前走的卿羽在回頭看到童御的那個眼神後，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那個眼神，好生熟悉……
夜色如織，蛙鳴陣陣。
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