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什麼?」
李世民明知故問,口吻亦是平靜無波,但,卻似更加重了陰柔的哀色;她微抬起眼睫,瑟瑟看他,臉頰上的淚痕,頓令人心生惻隱……
李世民微一皺眉,這樣的神情,倒是他未能預料的,是她的技藝太過出色,還果是誠心若此?他一時,也有些拿捏不定……
「秦王……」
陰柔的語氣,仍憂傷得近乎悲泣,很難尋出半分虛假之音,輕輕的從袖管中,拿出一個光亮的瓶子,微顫著,遞給了李世民:「秦王……奴婢……奴婢請秦王救命!」
李世民接過瓶子,拿在手裡細細撫看,打開來輕嗅,卻也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她說救她?是真的求救、還是另有圖謀?李世民看了看她,突然發現,陰柔的每一句話,自己竟都在小心的斟酌:「你先……起來說話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陰柔一歎,依舊輕泣:「秦王,奴婢……奴婢原是來自東宮,想秦王該還記得,其實……其實奴婢是太子妃、故意……安排在秦王身邊的人阿……」
陰柔說著,便跪了下來,李世民也故做出一副微驚的樣子,待她下言……
「但……但秦王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本是不想的,可是……可是奴婢只是一名卑微的婢女,太子妃的吩咐,實是不敢不從阿,前些個日子,太子妃還將奴婢叫去,說,說讓奴婢想法……想法成為秦王的……親近之人……奴婢自知姿容有限,一再的推托,太子妃……便……便將那個瓶子交給了奴婢,讓奴婢再把它交給秦王,再對秦王說……說……是她派我前來的,以取得……秦王的信任!」
陰柔說著,便頓了一下,抬眼去觀察李世民的神情;李世民卻只是輕拎著嘴角,略帶些疑色,冷冷一笑:「就是這樣?就是……讓你說這些?就認為本王會納了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陰柔聽了,連忙搖頭,略顯驚慌的、打散了眼中粼粼的波紋,低眉而語:「不……不是的……太子妃她還說……還說……這樣取得了信任之後,再……再來央求秦王的眷憐……就說……就說若不如此,便無法向她交代,以秦王您的秉性……是……是不會見死不救的……」
李世民一怔,眉峰微挑,整理著她混亂的表達,好一句見死不救!既然如此,他又如何救她呢?救她的方法,既只有合了岳凝的心意,那麼她如此這樣的說法,誰又能保,不是有意為之、別有用心呢?況,她一張口時,便已在要求自己救她!
陰柔見李世民沉思,知他定在尋著其中的破綻,不由得便俏睫微扇,輕掩去眼中飄移,幽幽沉吟:「太子妃還說……若秦王果真是鐵石心腸……便去……便去乞求秦王妃……想秦王妃心善,定不會不管,而且……秦王的女人……多一個少一個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陰柔說的淒婉,李世民卻是一聲冷哼,突然明瞭了不少,以為搬出無憂,自己就會心軟的失去了判斷嗎?哼!未免太小看自己了!他反而豁然開朗,是非曲直、瞭然於胸,他篤定,陰柔這番梨花帶雨的哭訴,一字一句、皆是出自岳凝之口!
但,他終還是未動聲色,儘管他已尋到了不止一處的破綻!可正如長孫無忌所言,若要把她變成自己人,重的是過程,而輕結果,此時,怕並非戳穿她的最好時機!那麼,將計就計,假若信了她便是!
「可是……本王有多麼的深愛王妃,我想……你該是看在眼裡的……」
李世民迂迴的一句,令陰柔的心中一動,唇角輕舒,抿沒了絲絲酸澀,倒有幾分是真:「奴婢清楚,故,不敢奢求,只望秦王憐見,能給奴婢……指一條活命之路……」
活命之路!
李世民不禁暗笑,這一招未免太過拙劣,即使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一點也不思索的,只感於她的坦誠之心,便納了她,那麼,岳凝就不怕她真的愛上自己嗎?就不怕她過上了上人的生活,而流連忘返嗎?
李世民轉念一想,一定還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也許,就連身為棋子的陰柔,也未必知道吧……
他想……
李世民正自揣度,門聲的輕響、卻擾亂了他的思緒,一切就如上次一般,驚人的相似,無憂的裙袂、裹著她輕盈的腳步,緩緩而入,打斷了兩人間的對語……
陰柔趕忙站起身來,甚至,還來不及拭掉臉上的淚水……
無憂輕推開門,看到二人本無訝異,可是,陰柔臉上未干的淚跡,卻讓她秀眉微蹙、望向了李世民;一時,室內靜極,隨門而入的浮光,便猶顯得刺眼;李世民亦望向無憂,在她眉宇間,顯隱著些許疑惑之色,一向清淨無波的眼中,亦分明泛起了漣漪……
「柔兒,你先下去吧……」
李世民嘴角輕勾,隱沒在俊毅的臉旁,心思卻是百轉;陰柔拭乾了臉邊淚水,眼眸卻仍是潮濕的,有意無意間、輕掃過無憂的眼,悸悸而動,盡灑著淒怨可憐的光色,施禮而去……
望著她幽幽退去的背影,無憂卻怔忪了,不由得便想到了那天,李世民抱著自己、卻仍自凝望著陰柔的情景,心中難免多了些滋味;想想李世民的眾妃,有哪一個、不是經了自己的默許?就縱是韋妃,也是因自己的堅持,才最終留下的;雖說李世民略有來者不拒之嫌,卻也還未見他對誰主動過,當然除了自己……
「看什麼呢?你可……別誤會……」
李世民見她暗自出神,便從身後輕攬住她,撫蹭著她輕軟香細的柔絲,低低而語;可無憂卻是一掙,拂開了他的手臂,疏淡的目光、暗化著微起的心波,坐下了身去:「我誤會什麼?你們……有什麼讓我誤會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