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快披上,別著涼了……」
李世民輕憐的扶起無憂,為她披上一件外衣、又體恤的伸開雙腿,讓她舒適的躺在自己胸前,寵溺的望著;無憂亦綿軟、貪戀的依靠著他,似還能感覺到他未平的心跳,微抬起眼睫,流螢回望,更增了幾分嬌楚……
「你……今天是怎麼了?這樣失控?是不是……有心事……」
無憂試探而瞭解的一句,果令李世民緊致了雙眉,輕撫她臉頰的手,亦突的停止,低眸看她,眼底的一絲無奈,只一瞬,便化為了唇邊淺笑:「我……怕是該有好一陣子,都能若這般陪你了……」
無憂微怔,睫毛輕扇,他聽似平常的語調,竟自帶著些不平之氣,傾吐而出;微潮的手,停落在自己的臉際,也似有一絲顫動;無憂知他是另有所指,便故作輕鬆的、與他玩笑起來:「陪著我……你就這樣勉強嗎?」
李世民輕笑,也知她是有意如此,欲漫化開自己心中沉沉的霧靄,可怎奈,這層迷霧卻偏似烏雲蔽日,遮蓋著某種情緒,即使明知該去應和著她、使她寬心,卻終還是不能:「父皇今日……派了大哥、三弟前去共剿劉黑闥,我……倒是難得清閒了……」
李世民說著,便又輕輕撫蹭起她凝膩的臉頰,嘴角微牽、勉強而笑,卻猶顯得苦澀;無憂輕歎,微撐起身子,盈盈望他,知他心裡定有滋味難消,也定有茫然難解,似是窺知了他的鬱結般,了然一笑:「清閒……又何來不好?這樣的情緒,二哥……可萬不要掛於心上才是,所謂面由心生,萬一一個不慎,被人所誤,總歸是不好解釋的,況,越是這樣的時候,二哥……才越該要『予欲無言』(1),不是嗎……」
「予欲無言……」
李世民似有所思的沉吟片刻,既而便脈望向她,了悟、愛憐、輕鬆,交纏於幽深的眼底,俱化為唇邊的一彎狡黠:「你……不餓嗎?你不餓,肚子裡的也該餓了吧?」
李世民突然戲弄的一句,倒惹得無憂臉頰飛紅,俏臉故沉、微揚起秀眸,輕輕嬌責:「哼,現在才想起心疼人啊?」
李世民聽了,更是得意的一笑,傲然之色,充斥在眉眼之間,為自己的得逞,更為她……
什麼父皇、什麼劉黑闥?予欲無言,都……隨他去吧……
*****
這些個日子,李世民自也沒什麼公事可忙,閒來之時,便跟無憂聊聊天、下下棋,偶爾逗弄她兩句,倒也愜意;可這日回家,卻又不見了無憂的身影,心情一下子便煩躁了起來,剛要尋人來問,便側目看到桌上似是壓了一張字條,疊得整整齊齊,最上面的角,還故意折起,一看便是無憂的習慣……
李世民微微一笑,心情稍緩;要出門的話,吩咐丫頭告訴他一聲不就得了?幹嗎還留個字條、這麼麻煩?難道,是怕自己又無端的牽怒給丫頭們嗎?
李世民不禁自嘲的展開看去,倒也覺得頗有情趣……
只見,上面只有寥寥數字,短而疏,可他的心,卻不由得隨之一沉,絲絲縷縷的憂色,頓時便凝凍住糾纏的眼角,笑容亦霜似的,僵在了嘴邊……
紙上之言,猶是簡潔無華,卻道出了重點;無憂雋秀的小字、刻入眼中,竟是難言的滋味……
東宮!
在這樣的時候,她,竟去了東宮……
想想無憂孕後,是極少出門的,最多只是在府中走走,有時還會覺得疲累,可現在,她卻沒有緣由的跑去了東宮,該不是自己的心血來潮吧?李世民想;隧,攥了攥手中字條,轉身便去,欲藉故將無憂尋回,可還未走出門,陰柔卻迎面走了進來……
「柔兒?」
李世民臉上,略有訝異,隨即便隱在了眼底,不露絲毫的免去了陰柔的禮數:「柔兒,你怎麼在這裡?怎麼沒陪著王妃到東宮去?」
陰柔微低著眼睫,避過他引人的目光,怯怯而言:「回秦王,奴婢……對王妃說……身體不適,王妃性和,自帶了旁人去,秦王不必掛心……」
李世民一怔,陰柔的表情淡然,可言語間卻顯有他意,她沒有說,奴婢身體不適,故未隨行,而是說,奴婢對王妃說,身體不適,王妃才帶了旁人……
李世民細想之下,心中稍寬,如果是這樣,到真無需太過掛心了,想自那日之後,自己雖常與無憂一起,卻是極少能與陰柔單獨面對,陰柔那天想說、而未說的話,便也一直再沒機會出口,怕今日東宮,不過是想為陰柔創造個機會,而支走了無憂吧,他想……
「那麼你……就是在等本王嗎?」
李世民語調平淡,嘴角邊卻勾起一抹笑意,是探是藹,卻並非陰柔所能窺知;陰柔只是小心的關上了房門,轉身之間,絲縷輕愁便凝在了眉心,蕩起了淒淒可憐的寒意……
「秦王……我……我對不起您,對不起王妃……」
陰柔的言語斷續,亦如上次般,猶豫了片刻方才出口,輕拭著粉淚,倒顯得由衷;李世民低眉看她,卻並未急著將她扶起,幽邃的眼,消融著冷竣的光澤,瞬間,便有萬千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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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欲無言:出自《論語》——
子曰:「予欲無言」
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
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解釋:無言也是一種境界,你看,蒼天在上,靜穆無言,而四季輪換,萬物滋生,那麼,蒼天還需要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