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只覺得頭昏昏的,雙眼疲憊的緊合著,陣陣暖流自掌心而起,直灌入身體,熟悉、溫柔,令她只想安然的沉沉睡著,眷戀著那溫暖的熱度,但,隨著她漸漸清醒的意識,那種溫度亦逐漸消失,直到完全無跡……
一絲冰涼,更不覺的悄然入侵,從心底直溢出喉間……
「嗯……」
無憂虛浮的一聲輕吟,頓驚起一旁的陰柔,趕忙湊過去,扶住了半撐起身子的無憂,無憂還尚未坐穩,蒙霧的眼,便切盼的掃向四周,顧望、卻又頓感落寞……
原來,一切都只是錯覺罷了,她無意的低眉,望了望餘溫仍在的纖手,陣陣隱痛、瞬湧心頭,灼紅了潮熱的眼底,情難自禁……
這陣子所有的堅強與倔強,也似都隨著睜開眼的瞬間、剎那崩塌,自己仍是那樣的脆弱,那麼的希望,能看到他靜靜的坐在床邊,哪怕……只是冷漠的望著自己……
「王妃……」
陰柔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一邊讓她靠得更舒服些,一邊輕輕說道:「秦王……他是剛剛才走的,去朝上了,昨日在王妃床邊守了整整一夜,不管奴婢怎麼勸,秦王他都是不走呢,只拉著王妃的手,不肯放開,也不肯理人……」
無憂微側過頭去,迷濛的眼,似略綴晶亮,望了望陰柔,下意識的、攥緊了被他握過的手,轉而又望向門口……
暗沉的天空,陽光微弱無力,滲透過僅僅些小的窗縫,擠進了這冰冷的房中,但,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無憂輕歎一聲,苦笑,此情此景,竟是她無力承受的蕭索,心中不免暗暗感歎……
李世民一早議事,也是一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樣子,而李淵卻又偏偏獨留下了他,並摒退了左右,空氣中略有些緊張的味道……
「世民阿,怎麼最近看你……都是精神不濟呢?一些臣子們……也俱說秦王喜怒無常、不好親近呢,這……可不像你阿?」
李淵的話,令李世民先是一怔,隨而穩住,細思起他語中的深意,『一些臣子們』?哪些臣子?有哪些臣子、敢在皇上跟前,隨便議論王子?即使是有所議論,恐大多也是在私下裡吧?李淵又如何得知?李世民望望李淵,他看似平常的一問,卻立時調動起了李世民所有敏感的神經,不由得、警惕了起來……
「回父皇,兒臣……只是為些瑣事煩悶而已,謝父皇關心……」
李世民謹慎的微低下眉,眸光的轉動,亦在剎那間隱藏了起來……
「哦,那就好,父皇只怕你……太過忙於天策府的事務,而顯得傲慢了,對你……和咱們皇家的聲譽,終都是不好的……」
李淵平和的音調,李世民卻仍聽出了一語雙關的境意,是自己太過敏感了嗎?太過忙於天策府的事務,是指什麼?顯得傲慢了,又是不是有所暗諭呢?還是……是有人對李淵說了幾乎同樣的話,或表達了類似的意思,才會讓李淵如此鄭重的獨留下自己,於隨意間、表達著別有用意的關切呢?他不知道……
他到寧願……是自己想多了……
「父皇教訓的是,世民記下了!」
李世民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刻意沒有答在正題上,只隨聲應和著,倒顯得真切,李淵自也是聰明人,李世民這個兒子,自從小隨在自己身邊長大,他也是再瞭解他不過了,李世民這樣似有若無的回答,顯是在暗暗警惕……
李淵皺了皺濃眉,他本想著,他們父子之間,終是可以交心的,但,沒有想到李世民此番言語,竟會如此提防、如此小心翼翼,縱自己的問話中,確有隱澀,可終歸是為了他好的,難道……他境聽不出嗎?
李淵自嘲的笑笑,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父子之間,也需如此猜測揣度,才能了知彼此的心思了……
「其實……世民,自起兵至今,你的功勞始終最大,父皇和你說句心裡話,關於太子……父皇……不是沒有想過,是要立長……還是要立賢,故……」
「父皇!」
李淵話音未落,李世民便突的打斷了他,眉宇間流漫的誠懇之色,倒顯得毅然:「父皇,世民乃有些許微功,卻也是應當應分,實不敢若父皇所念,況,大哥是長,卻也賢能出眾,父皇……自大可不必因此困擾阿!」
「可是……你的威望如此之高,手下猛將也大多生於草莽,父皇想,怕恐憑建成……很難以約束的阿……」
李世民心中頓時百轉,恐有遺漏的、過濾著李淵話中的每一個字,他不用抬頭,自也能想到李淵眼中探究的色澤:「父皇放心,世民……定會竭力輔佐大哥,況……世民手下之人,雖是生於江湖,可個個都是英雄好漢,世民保證,他們對我大唐皆是忠心耿耿,決無第二之心!」
李淵聽了一頓,這才微笑著點了點頭,忙去扶起、已跪在地上的李世民,眼中自也射放出滿意的微微光芒,這樣的光芒,令李世民略做一歎,是緊張,抑或是如釋重負,他已不能辨清,他只知道,今日和父親的對語,恐已不在你問我答那麼簡單的層面上了,許是自己稍有不慎,便會引來李淵截然相反的眼神……
好險!
李世民想著,都直冒冷汗,真是好一句「立長還是立賢」,李淵是不是真的這樣想過,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因著這句話,他已輕易的從自己口中要到了一句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