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英宗正統十四年(1449),明朝北方的邊界上崛起了一支強大的蒙古人部族,號稱瓦刺。也先繼承瓦刺王位後,同明朝就開始發生磨擦。明朝的王振,本來也想討好也先,但由於貿易方面的磨擦,激化了雙方本就不協調的關係,戰爭終於爆發了。
這一年,也先派了兩千多人跟明朝做買賣,為了多得一點賞賜,也先謊報了貿易的人數。這件事給王振知道了,便說也先欺騙朝廷,單方面削了價,只給也先五分之二的錢,
還下令禮部不給來貿易的人吃飯。也先本就找不到發兵的理由,現在終於有了口實。他立即發兵攻打山西的大同,打得明朝的守軍節節敗退,緊急軍情很快傳到了北京。
明王朝本來已經派了駙馬都尉井源率兵四萬去增援大同了,但是王振卻還想擴大這次衝突。他的家鄉就在大同附近,只怕瓦剌人侵佔了自己在家鄉的田莊,又想趁這個機會,到家鄉人面前抖威風,順便建立奇功,鞏固自己的地位,便竭力勸明英宗御駕親征。
雖說這一年明英宗朱祁鎮已經二十三歲了,但他依然像當年小王子時候一樣,什麼事都聽王振這位「先生」的。要知道,英宗小的時候,就這位王振先生是他的朋友,他覺得他最信任的人就是這位王先生了。王振說要親征,並說瓦刺人不堪一擊,他立即信以為真,下令三天後立即出征。朝中官員聽到聖旨,嚇得在午門外跪了一大片,都說御駕親征不是兒戲,三個月能不能準備好還成問題,要英宗收回成命。可是,這位似乎永遠長不大的皇帝只信王振的,根本不管大臣們的建議,一意孤行地要按原來的命令行事。
七月十七日,明英宗和王振帶著五十萬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出發了。出發前只把北京交給弟弟朱祁鈺留守,也不管敵情如何,也不商量作戰方略,連後勤保障都沒安排好,簡直把親征當作小孩子玩遊戲一般。 當然,後果大家都知道了,英宗在土木堡被俘,王振被憤怒的部將錘殺,這就是「土木之變」。
元朝末年明朝初年蒙古分裂為兀良哈部、韃靼部、瓦剌部三部。其中,瓦剌經過長期發展,勢力增強,瓦剌首領也先統一蒙古,並有吞併中原之心。
正統十四年(1449)二月,蒙古族瓦剌部落首領也先遣使2000餘人貢馬,向明朝政府邀賞,由於宦官王振不肯多給賞賜,並減去馬價的五分之四,沒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就製造釁端。遂於這年七月,統率各部,分四路大舉向內地騷擾。東路,由脫脫不花與兀良哈部攻遼東;西路,派別將進攻甘州(甘肅張掖);中路為進攻的重點,又分為兩支,一支由阿剌知院所統率,直攻宣府圍赤城,另一支由也先親率進攻大同。也先進攻大同的一路,「兵鋒甚銳,大同兵失利,塞外城堡,所至陷沒」( 土木之變《明史紀事本末》卷32《土木之變》)。
大同參將吳浩戰死於貓兒莊。大同前線的敗報不斷傳到北京,明英宗朱祁鎮在王振的煽惑與挾持下,準備親征。兵部尚書鄺埜和侍郎于謙「力言六師不宜輕出」,吏部尚書王直率群臣上疏勸諫,但英宗偏信王振,一意孤行,執意親征。7月16日,英宗和王振[1][2]率20餘萬大軍從北京出發,由於組織不當,一切軍政事務皆由王振專斷,隨征的文武大臣卻不使參預軍政事務,軍內自相驚亂。19日出居庸關,過懷來,至宣府。8月1日,明軍進到大同。也先為誘明軍深入,主動北撤。王振看到瓦剌軍北撤,仍堅持北進,後聞前方慘敗,則驚慌撤退。本欲使英宗於退兵時經過其家鄉蔚州「駕幸其第」,顯示威風;又怕大軍損壞他的田園莊稼,故行軍路線屢變。至宣府,瓦剌大隊追兵追襲而來,明軍3萬騎兵被「殺掠殆盡」。13日,狼狽逃到土木堡,瓦剌軍已緊逼明軍。
記載土木之變其真其詳者莫如李賢之《天順日錄》:「明日於土木駐營。宣府報至,遣成國公率五萬兵迎之。勇而無謀,冒入鷂兒嶺,胡寇於山兩翼邀阻夾攻,殺之殆盡,遂乘勝至土木。明日巳時,合圍大營,不敢行。八月十五日也,將午,人馬一二日不飲水,渴極,掘井至二丈,深無泉。寇見不行,退圍。速傳令台營南行就水,行未三四里,寇復圍,四面擊之,竟無一人與鬥,俱解甲去衣以待死,或奔營中,積疊如山。幸而胡人貪得利,不專於殺,二十餘萬人中傷居半,死者三之一,騾馬亦二十餘萬,衣甲兵器盡為胡人所得,滿載而還。自古胡人得中國之利未有盛於此舉者,胡人亦自謂出於望外,況乘輿為其所獲,其偶然哉?」李賢,字原德,宣德八年進士,授驗封主事,正統中遷考功郎中,改文選。正統十四年「扈從北征,師覆脫還。」 英宗復位,命賢兼翰林學士,入直文淵閣。自此,李賢「以受知人主,所言無不盡」,對明代中期政治的改良頗為有力。李賢不僅親歷土木其事,而且還以一位以國事為重的官員的面貌活躍於政治舞台上。他在英宗親征之前曾與同僚一起勸說吏部尚書王直率群臣上章留駕; 在行軍途中,又與一些御史謀劃擊殺王振,制止親征,使英宗安全返回北京。在李賢對土木之變的觀察中,這種熱忱的歷事者的背景所具有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
編輯本段結局
此一戰役,明軍死傷十餘萬,文武官員亦死傷數十人。英宗被俘消息傳來,京城大亂。廷臣為應急,聯合奏請皇太后立郕王即皇帝位。皇太后同意眾議,但郕王卻推辭不就。文武大臣及皇太后正在左右為難之時,英宗秘派使者到來,傳口諭命郕王速即帝位。郝王於九月初六登基,是為景帝,以第二年為景泰元年,奉英宗為太上皇。瓦剌俘虜明英宗,便大舉入侵中原。並以送太上皇為名,令明朝各邊關開啟城門,乘機攻佔城池。十月,攻陷白羊口、紫荊關、居庸關,直逼北京。
也先大兵逼近北京城,勢不可 擋,明朝廷惶惶不安,有大臣提出南遷都城。兵部侍郎于謙極力反對遷都,要求堅守京師,並詔令各地武裝力量勤王救駕。隨後,調河南、山東等地軍隊進京防衛,于謙主持調通州倉庫的糧食入京,京師兵精糧足,人心稍安。正統十四年(公元1449年)十月初六,也先挾持英宗入犯北京,京城告急,北京保衛戰開始。
明景帝讓于謙全權負責守戰之事。于謙分遣諸將率兵22萬,於京城九門之外列陣,並親自與石亨在德勝門設陣,以阻敵人前鋒。十三日,于謙派騎兵引誘也先,也先率數萬眾至德勝門時,明朝伏兵衝出,神機營火器齊發,將也先兵馬擊潰。也先又轉攻西直門,城上守軍發箭炮反擊,也先又敗。京師之圍解除。 正統十四年秋,明軍於土木堡(今河北懷來土木鎮)大敗於瓦剌,英宗被俘,導致嚴重的軍事危機,這已是廣為人知的事實。但不同時代、不同作者對這次戰役的記載頗多歧異與疑點,尚需條梳史料以澄清事實;明軍參戰人數、瓦剌軍行進路線、明軍回軍策略以及明邊鎮在土木之戰中的作用等諸多問題仍需探討;以此為例,並可初步認識明代中期京營、邊鎮的規模和有關明代前中期史實記載的可信程度。
關於土木之戰中明軍參戰人數,最早的記載見於劉定之《否泰錄》:「官軍私屬共五十餘萬人。」[1]嘉靖後期以來,幾乎所有言及出徵人數的明代史家均沿襲此說,[2]直至談遷猶於「官軍私屬」強調甚明,[3]而清人自谷應泰以下均不提「私屬」,逕作「官軍五十萬」乃至「五十餘萬」, [4]數字之差,語意全非。劉定之在《否泰錄》末說道:「臣因取目擊耳聞,參以楊善、李實所述《奉使錄》,錢溥所撰《袁彬傳》,約其繁複,著為此錄。」李實《李侍郎使北錄》未記出徵人數,[5]楊善《奉使錄》今不傳,估計亦不及此。錢溥《袁彬傳》今亦不見,其內容應為袁彬於塞外侍奉英宗的事跡,也不太可能提到明軍人數。則劉定之所記應來自「目擊耳聞」,即明軍出發時的確有號稱五十萬之舉。 但《實錄》絕口不提出徵人數,僅說「官軍人等死傷者數十萬」[6]。沿此例只記傷亡人數者漸由「喪士卒數十萬」到「士卒死者數十萬」[7]。從「官軍人等死傷」到「喪士卒」再到「士卒死者」,衍化過程與「五十萬」的遭遇相似。上引《否泰錄》作者劉定之是《英宗實錄》副總裁,與總裁陳文、彭時及副總裁吳節等於正統十四年各任翰林院侍講、修撰、編修之職,[8]所見所聞應無太大差別。修《實錄》時「職任緊要,又在於副總裁官」,[9]而《否泰錄》早在景泰年間已寫成,不採其「五十萬」之說於實錄,說明土木之變十餘年後,時人已經懷疑當年五十萬大軍的說法。但「死傷數十萬」之說又不知何據,《否泰錄》僅言「我師死傷過半矣。」可能《實錄》作者為交代戰爭規模,只好以「死傷數十萬」含糊了事。但此說一出,不但同樣不採「五十萬」說法的《四夷考》、《名山藏》、《明史》沿用,即連相信「五十萬」之說的《國榷》、《明通鑒》等也採用之,以與「五十萬」相呼應。另外一些不採「數十萬」說者,如薛應 、雷禮、徐學聚、谷應泰、查繼佐等多以損失「騾馬二十萬匹」搪塞。此說來自李賢所記:「二十萬人中傷居半,死者三之一,騾馬亦二十餘萬,衣甲兵器盡為胡人所得。」[10]李賢親歷土木之變,僥倖逃生,[11]所記當較單憑在京「耳聞目擊」者可靠。後人既然摘其記錄,卻僅斷章取義,而對其詳細的軍隊人數和傷亡記載不予理睬,實在難以理解。[12] 另外,土木之變前夕朱勇率軍敗死鷂兒嶺。《實錄》載其率軍四萬,[13]《獻征錄》卷五李賢《成國公朱公勇神道碑》、王世貞、徐學聚、葉向高、談遷因之。《否泰錄》載:「遣朱勇等三萬騎還戰。」高岱、黃光升、谷應泰因之。三萬騎與四萬人尚可相輔相成。不過李賢在《天順日錄》中又說是「率五萬兵迎之。」雷禮、嚴從簡、查繼佐因之。《明史》卷一四五《朱勇傳》卻作「所率五萬騎皆沒」,顯然是專取最大數目,又擅改「兵五萬」為「五萬騎」。(其卷三二八《外國傳·瓦剌》又作「四萬人」,顯然原稿非出一人之手。) 王世貞記土木之變時於出征、傷亡人數一並不書,卻又記朱勇軍數。嚴從簡在此同樣詳事而略數。[14]看來明後期已經有人對傳世的明軍人數和傷亡數大為懷疑,因而闕略不書。
明軍出發時究竟有多大規模呢?《實錄》載:「車駕發京師親征。……命下逾二日即行,扈從文武吏士皆倉猝就道雲。」此前三天,「命在京五軍、神機、三千等營在營操練者人賜銀一兩,……兵器共八十餘萬。又每三人給驢一頭,為負輜重。」[15]可見明軍倉猝出發,兵員僅來自三大營以及必備的親軍。關於三大營的兵額,明代中後期以來有多種說法,一般認為永樂時有三四十萬。[16]而對土木之變前京營規模尚無令人信服的說法。 當時京營由班軍和在京衛所操練官軍、幼官、舍人組成。關於班軍,「宣德元年,調河南、山東、大寧都司、中都留守司、直隸淮陽等衛及宣府軍士至京備操,令每歲輸班往來。原額春秋兩班,官軍一十六萬員名,……正統十四年,令外衛輪班官軍京操者,前班三月還,八月到,後班八月還,次年三月到,河南、山東、北直隸強壯官軍,皆隸前班。」[17]可見土木之變當年班軍輪班之法未廢,當時在京營班軍滿額應有八萬人。
關於京衛操軍,《實錄》載:宣德五年「成國公朱勇言:『舊時五軍每軍步騎二萬人。後調大同等邊備御,今五軍總存五萬七千餘人。而神機諸營比舊亦少,扈從、徵調不足於用。請令行在兵部如舊取補。』上命兵部於京衛選士卒通十萬隸五軍訓練。」[18]正統二年,「命太保成國公朱勇選軍。先是,勇奏五軍營原操馬步官軍調遣各邊備御,並逃亡者共缺二萬五千有奇。乞命官於五軍屬衛及親軍衛分並河南、山東、大寧三都司官軍內選補。」[19]兩個月後,「朱勇等奏:奉命選拔三千大營、五軍、神機等營精銳官軍十五萬一千有奇。欲將續選行在錦衣等七十衛官軍,與之相兼編伍訓練。然於內有守陵、守衛、供役、上直者,乞為處之。上命守陵、守衛各存其半,供役、上直旗校隸錦衣衛官督操,其餘俱聽訓練備用。」[20]十五萬軍中必然已本包括京衛軍,續選即應指所述四類,所增加者,不過原以各種名目推托操練者。但《明史》卷八九《兵志一》解釋朱勇正統二年選兵事說:「令錦衣等衛、守陵衛卒存其半,其上直旗校隸錦衣督操,余悉歸三大營。」認為正統時京衛操軍包括上直衛軍一半和五府所屬在京衛所全部。即便按這樣計算,京營規模最大有多少呢? 據葉盛《水東日記》卷二二《府衛官旗軍人數》:「正統十四年未多事之先,五軍都督府並錦衣等衛官旗軍人等」計3,258,173名,實有1,624,509名。其中「錦衣等三十五衛」294,117名,實有159,871名。「五府並所屬」2,964,056名,實有1,464,638名。錦衣三十五衛與五府所屬分列,則應指親軍二十六衛與武功中、左、右衛,永清左、右衛,彭城衛,長陵衛,獻陵衛和景陵衛等役作軍衛和陵衛,五府所屬京衛至萬曆共三十九衛。[21]無論全國統計,還是將三十五衛分別統計,軍員實額皆為原額之半,不妨以此作為當時各衛的普遍情況。役作軍當然不會編入三大營,所以將親軍二十六衛與三陵衛合計,約占三十五衛的六分之五,應有十四萬人左右,取其一半為七萬人。若按葉盛所記,五府屬衛每衛平均六千六百人,則五府屬衛之半應為十三萬人。但考慮到外衛往往有額外的千戶所,而京衛一般五所,則五府屬衛按每衛滿額五千六百人的一半計,為十一萬人。合計得十八萬人。若減去朱勇所言徵調各邊的京營兵與逃亡者,則京衛操軍軍數尚遠不及此。 土木之變後五天,「令新選余丁、官捨並舊操舍人及報效者人賜銀一兩,布二匹;守城匠人、守門軍火夫並皇城四門內外官軍人賜布二匹。」[22]新選余丁、官捨無疑是匆匆湊集的新兵,而舊操舍人應是來自隸屬五軍營的幼官舍人營,報效者應來自殫忠效義營,[23]匠人、火夫可能來自專供匠役的武功諸衛,他們都應屬戰鬥力較弱者,故得留守。官軍顯然指留守的部分上直軍。土木之變後次日「京師戒嚴,羸馬疲卒不滿十萬。」[24]就是指這些留守軍隊。姑且以舊操幼官、舍人占留守兵一半即近五萬人計,合計班軍、京衛操軍與幼官舍人,當時京營最多三十萬人。 英宗親征前一月即六月底,「命太保成國公朱勇選京營四萬五千人。令平鄉伯陳懷、駙馬都尉井源、都督耿義、毛福壽、高禮,太監林富率三萬往大同,都督王貴、吳克勤率萬五千往宣府,各備虜。」[25]可見英宗親征前京營兵精銳已被抽調出不少。明軍從京師出發時,合計三大營與全部上直軍,即三十萬加七萬,再減去十萬和四萬五千,規模當在二十三萬上下。即使「私屬」隊伍龐大,[26]明軍總數也就在二十五萬左右。 明軍幾經輾轉到達土木堡時,人員組成已經有不少變化。據《實錄》,六月派到大同、宣府的將領中,陳懷、井源、王貴等死於土木堡,吳克勤死於土木之變前夕的斷後之役,[27]說明明軍離開大同、宣府時,六月派來的京營兵隨行回京。《否泰錄》說英宗進兵到宣府時「井源敗報踵至」,《李侍郎使北錄》載明軍到大同後遣「平鄉伯」即陳懷出戰敗績,說明此部明軍已經大受損失。而明軍在到達土木堡的前一天更是損失慘重:「庚申……遣恭順侯吳克忠為後拒,克忠力戰敗沒。將晚報至,又遣成國公朱勇,永順伯薛綬領官軍四萬赴之。……亦陷焉。」 [28]吳克忠軍作為後衛,其數量當以萬計。這樣增損之後,再算進行軍過程中的減員,明軍到達土木堡時的規模應約二十萬,與李賢所記正相符合,這也間接證明了以上對京營規模的估計。 明軍號稱五十萬,可能只是沿永樂時以五十萬大軍親征的說法[29]以大造聲勢而已。相比之下,《正統臨戎錄》引也先語:「前番營裡皇帝領出來大小四十萬人。」[30]倒比「五十萬」更近事實。 《實錄》載土木之變前的戰爭進程說:「庚申……車駕將發。宣府諜報虜眾襲我軍後,遂駐蹕遣恭順侯吳克忠為後拒,克忠力戰敗沒。將晚報至,又遣成國公朱勇,永順伯薛綬領官軍四萬赴之。勇、綬至鷂兒嶺,冒險而進,遇虜伏發,亦陷焉。……辛酉車駕次土木,……其南十五里有河,已為虜所據,絕水終日,人馬飢渴,虜分道自土木近旁麻峪口入。守口都指揮郭懋力拒之。終夜,虜兵益增。……壬戌,車駕欲啟行,以虜騎繞營窺伺,復止不行。虜詐退,(王)振矯命抬營就水。虜見我陣動,四面衝突而來,我軍遂大潰。」[31] 顯然,明軍到達土木堡時,堡南河流已為瓦剌所踞。鷂兒嶺位於英宗當天所在的雷家站(今新保安)西北四十里。[32]其後郭懋阻瓦剌於麻峪口,地在雷家站東偏北。[33]瓦剌何以能夠扼守遠在雷家站東南的桑干河?土木之變後葉盛建言:「今日之事,邊關為急。往者獨石、馬營不棄,則六師何以陷土木?」[34]後來于謙說:「(楊俊)遇達賊臨城,不能效力死守,輒將獨石、馬營歸賊,並倉儲、錢糧盡行捐棄在逃,以致士卒潰散,城池失守,開賊突竄之路,因而辱國喪師,至今令人痛恨。」[35]嚴從簡《殊域周咨錄》卷十七也說:「土木之變根於此路(指宣府東路,即獨石、馬營等處),由於楊俊之失機,故楊氏有餘誅也。」他們都認為,由獨石(今河北赤城以北獨石口)、馬營(今赤城西北)南下的瓦剌軍,才是造成明軍覆滅的主因。 土木之戰前宣府以東的戰況究竟如何呢?瓦剌首領阿剌知院言:「王子軍馬從東來,也先從西來,我從獨石、馬營來。我傷了幾處小邊城。」[36]他「傷」了哪幾個「小邊城」呢?《實錄》卷一八零正統十四年七月癸巳條載:「宣府總兵官都督楊洪奏:『達賊圍馬營已三日,將河水斷絕,營中無水。』」土木之變後十天,「總督獨石等處備御都督僉事孫安言:『先有敕命都指揮趙玫守備獨石,楊俊守備馬營,夏忠守備龍門衛,署都指揮魯宣守備龍門千戶所,臣同少監陳公總督。今賊勢甚多,軍力甚少,若分守恐難禦敵。』王令陳公、孫安、趙玫、楊俊率所領官軍來居庸關外駐紮,為京師外援。」[37]似乎是明守軍主動撤退。但七天後,「羅亨信劾守備赤城堡指揮鄭謙、徐福,雕鶚堡指揮姚宣先於七月內聞賊入境,棄城挈家奔走,以致懷來、永寧等衛亦行倣傚。」[38]顯然,楊洪上報,無非是為其子楊俊南逃尋找借口,估計其兵潰就在此時。楊俊首先南逃,致使赤城(今赤城縣城)、雕鶚(今赤城南雕鶚村)、龍門衛(今赤城西南龍關)、龍門所(今赤城東龍門所)、懷來(今京包鐵路官廳水庫橋底)、永寧(今北京延慶永寧鎮)紛紛失守,宣府以東、居庸關外已無堅強防禦。懷來位於土木堡以東、清水河(今官廳水庫)北岸,[39]佔據土木堡以南河流的應當就是已進至懷來的阿剌知院軍。明軍至土木堡,實因懷來已失守,不得已而就地紮營。正是由於阿剌知院軍截斷明軍歸路,才造成瓦剌軍主力追及併合圍明軍,故葉盛、于謙才會強調獨石、馬營失守的嚴重後果。 在元代,土木堡是大都西行,北通上都和西抵大同的交通樞紐。[40]至明代,「由今宣府西北經萬全右衛、膳房堡、野狐嶺,逾塞垣以達興和,此永樂中擊虜之西路,甚平坦,虜亦常由此入寇。……今土幕驛直北長安嶺、雕鶚堡、赤城、雲州、獨石,逾塞垣以達開平,此永樂中擊胡之東路。」[41]所謂西路,即分自去大同的驛道而由宣府直接出塞之路,後英宗即由此回國。[42]東路與元代去上都的驛路無異,景泰時使臣曾走此路。[43]可見明代土木堡仍為宣府後方內外交通的樞紐,「當虜之沖」。[44]從上述鷂兒嶺和麻峪口的位置以及瓦剌在宣府才發現明軍看,瓦剌軍可能就是兵分兩路,沿永樂中「擊虜」舊道南進的。西路軍由野狐嶺入境,發現英宗後報知也先,並殲滅明後軍;東路軍因獨石以南已無明軍防守,七月已佔領懷來、永寧,扼守要津,以逸待勞,直至也先率主力趕到。[45]明軍之所以在土木堡覆滅,與它的交通樞紐地位有直接關係。 儘管瓦剌軍趁宣府東北明軍潰敗而得長驅南下,但明宣府重兵未損,時間、距離均充裕,為何不出動夾擊瓦剌軍呢?宣府兵力在明代前期為各邊之冠,[46]據《宣府鎮志》卷二一《兵籍考》可得下表: 時代 軍士全額 操軍數額 駐宣府城軍額 駐宣府操軍額 洪武 126,395 56,152 正統、景泰 90,346 55,195 正德 66,979 50,759 23,274 18,930 洪武時駐宣府城軍額占總額近一半,正德時減至三分之一強,若取正統年間為變化中段,當時宣府軍額當為四萬左右。而自正統、景泰至正德,操軍總額幾乎未變,參考正德時比例,正統時宣府駐兵至少有三萬人。據卷二四《兵騎考》,「鎮城原額操馬」有12,864匹,正德間實有12,387匹。原額應為洪武時例,至正德時無大變化,估計正統時亦約此數。[47]又捲二三《兵器考》載宣德時內府頒宣府火器,有大將軍炮14,神槍479,神銃2161,神槍4223等等,數量巨大。可見土木之變時宣府駐兵至少有三萬人,戰馬一萬餘匹,火器充裕,若再編集鎮城附近駐軍和東路潰兵,足以組成一支包括騎兵和火槍兵的強大部隊。李賢《天順日錄》說,宣府總兵官楊洪「驚惶無措,閉門不出。若土木之圍,洪能以後沖之,必無是敗。」而實情恐不止此。 《明史》卷一七三《楊洪傳》載:「(楊)洪獨以敢戰至上將,諸部亦憚之,稱為『楊王』。瓦剌可汗脫脫不花、太師也先皆嘗致書於洪,並遺之馬。洪聞於朝,敕令受之而報以禮。嗣後數有贈遺,帝方依任洪而不責也。」既然「敕令受之而報以禮」,後來卻又因「依任」方才「不責」,說明此後楊洪與瓦剌的交往已經超出了邊將的職權。楊洪正統時的軍功皆擊兀良哈所建,[48]並未與瓦剌作戰。宣府與瓦剌僅一牆之隔,來往頻繁,彼此達成互不侵擾的默契非不可能。後英宗被擁至大同,侍從袁彬進城接洽,「入城取李指揮。李指揮說:『我女兒與大同王對親。如今不與他,我雖出去,他定殺了我。』」[49]大同王是瓦剌的主要首領之一,[50]而明軍邊將與之議婚約且直言不諱,可見邊將與瓦剌交往之深且多,以求相安無事,亦為正統後期雙方往來頻繁時的風氣。如此,宣府兵在土木堡形勢危急時保持沉默,實乃與瓦剌苟且相安的一貫做法。
明英宗率軍直至大同,本欲北行出戰,[51]說明英宗以為瓦剌軍主力在大同塞外。其實當時瓦剌的遊牧區域,西達東勝,東至陽和,北逾陰山,南抵長城,其部下阿剌知院部更在偏東一帶。[52]而夏季也先往往牧於偏東一帶。[53]正統十四年夏瓦剌剛剛東征女真歸來,[54]所居應更偏東。土木之變前瓦剌從陽和、獨石兩個方向入侵,就說明瓦剌主力已在大同東北、宣府西北。《實錄》卷一八一正統十四年八月庚戌條:「車駕東還。……初議從紫荊關入。王振,蔚州人也,始欲邀駕幸其第,繼而又恐損其鄉土禾稼,復轉從宣府行。」時當中秋時節,地處塞北的蔚州會有「禾家」,值得懷疑。紫荊關在大同東南,遠離邊塞,而沿線守禦遠較宣府、居庸一線薄弱。議者所慮,非瓦剌軍尾追,而是擔心遭到宣府邊外的側擊,可能意識到瓦剌主力已東移。出征前英宗接到了陽和的敗報,而獨石兵潰之事則被隱瞞了,所以明軍才會直趨大同。退兵時雖意識到遭側面進攻的危險,卻似乎仍未得到東路失守的消息,所以仍原路返回。而瓦剌在大同方向主動撤退,集中於宣府塞外,置楊洪重兵於不顧,趁宣府東北明軍防禦體系崩潰之際,先據要津以切斷明軍水源,再一舉伏擊明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