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赤不疾不徐地調整姿勢坐直身體,「你究竟想說什麼?」語中含著幾絲的慍怒。他一直不想說話,便是希望右青能就此適可而止,沒想到,右青竟話中有話的咄咄逼人,惹得他覺得右青在對他挑釁。
右青顯少表露出本來正經的樣子。當右青的表情冷酷得一如倨傲在上的領導者時,那代表右青已不容人與他打馬虎眼的談話。
「我不認為剛才的話,不足以詮釋所有你佯裝不明白的事。」左赤的銳利眼光,並沒有使右青退縮態度,反倒說話更具挑人怒氣的意味。
四道令人寒慄的眼光在空中交會,氣勢相當的龍虎爭霸戰,隱隱約約的忽之欲出。
左赤原本心虛的感覺,隨著右青的話煙消雲散。「你想我們鷸蚌相爭,好讓漁翁得利?」意謂著: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
「這本來是一件相當簡單的事,可是你卻把它弄得複雜令人難以下手,到底是誰想讓漁翁得利?」右青帶著質問的口氣。
「你的意思是,我們必須背信我們的承諾,殺了他們,這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什麼叫背信?」右青皺了一下眉頭。「反國組織向來不對人開出支票,而你居然一開就是信用支票,而非空頭支票;你想證明什麼?往後反國組織是一個標榜信用的集團?又或者是其他?……荒謬!」
「一開始就說了,這只是一個遊戲。」左赤掀了一下他赤紅黑的長袍,煩雜的皺紋化為平滑,透映著天花板美術燈的閃爍。
右青側了一下臉,擋去反射而來的刺眼光線;最後,索性將他墨綠色的長袍脫下扔向左赤長袍反光的那一片,遮去那令他討厭的耀眼光芒。
「但是,當遊戲不受我們控制的改變了程式規則,你卻依舊沒有改變戰略。」右青再說:「而現在呢?遊戲結束了,我們卻沒有拿到開啟寶藏箱的鑰匙;請問,這個遊戲有何意義?」
「我們可以自己打一把鑰匙。」
「可惜這把鑰匙是高科技的結晶。」右青輕歎一聲,「為什麼我們必須把話題又轉回來原地?做與不做,不過在你的一念之間而已,如此簡單。」
他的一念之間,這句話,無疑是一個殺手澗,逼他不得不下決定。「……」
「惡魔……是不需遵守信用的。」右青有意的說。
「OK!」這是左赤的決定。他必須牢記……他是左赤,一隻無情的惡魔……
海月隨性地跨腳坐在花卉台邊,還一邊口不停止地稱讚叫好。「哇!好啊!……左旋踢……右擋……騰飛……我追……嘿嘿!看你往哪逃!」
紫心一面擔心尚軒的安危,一面又百般無奈地忍受海月在耳邊的蒼蠅振翅聲。敢情海月是以為自己在親臨戰場嗎?看她興奮得叫成這樣!真搞不懂海月怎麼以看別人打架為樂事。就只差海月的手中沒有一包香噴噴的滷味了。
不過,大哥和阿肯巴打架的方式,的確很令人歎為觀止。瞧!大哥躍上樹梢,阿肯巴也跟在後頭,厲害地在樹枝間穿梭打鬥,雖偶爾會被礙事的枝椏勾住長袍,但仍俐落的立刻掙脫,在其間的行動,敏捷得宛如日本的一流忍者……;接著,阿肯巴被大哥逼下樹幹,剎那間,那著地的輕巧,令她聯想到非洲出色的雲豹。大哥肩後象徵著貴族顏色的銀袍,阿肯巴那代表純淨光明的雪白袍,各在艷陽下奪天之光的耀眼,一如他們兩不相上下的中國武術。
「啊……」海月禁不住大叫。「偶像!」
紫心扯開海月抓著她衣角的手,白了她一眼。
「紫心,他們真厲害!簡直帥呆了!」彷彿在炫耀著自己的偉大一般的口氣。
「這種情節呀,我以為這輩子只能在電視上看到……天哪!天哪!他們又飛上半空中了;哇塞!阿肯巴那一腳迴旋踢的力道,肯定二十塊磚跑不掉……哪!尚軒大哥揮去的左拳,足以一口氣揍昏一個彪形大漢……嘖!嘖!嘖!他們居然還挪得出每一秒空閒去躲避對方的攻擊,高人就是高人!」
想她秦海月這輩子最希望的,便是能像他們那樣,連打架的姿勢都好看得引人注目;可是,天卻不從她願,給了她美貌,但忘了賦予她一雙長手,一雙長腳,還有「把」……。唉!倘若她是男人……那不比現在女人的模樣自由多了!
「好了啦!別看了,我們去找凝楓。」紫心拖著海月的手。
「哎呀!」海月死命地把紫心拉回來,「等尚軒大哥吧!進主居是要密碼的。」
「你開不了?」紫心聰明的用激將法。
海月果然立刻跳起來,「笑話!我電腦女神豈會挫敗在區區的一道門碼上!」
「那就走啊!」
「還是等尚軒大哥吧!我們就算進去主居,也無法準確地找到凝楓的位置,會迷路的!而且,萬一碰到左赤和右青……」她們兩個的口才雖是三寸不爛之舌,但畢竟也是手無縛雞之力……
「那你是不去羅!」紫心不由分說的打斷海月。「我自己去。膽小鬼!」
唉!紫心十八歲的稚氣仍是未脫。海月閉眼無奈的搖搖頭,等抬頭睜開雙眼時,就驚見紫心快速地跑向主屋的背影。「喂!紫心……」OH!My God!她還以為紫心隨便說說的呢!
「嘿!……等我!」只好跟著紫心了。
阿肯巴的頭一扭,緊急地閃掉尚軒飛來的一腳。「為什麼又要回來?你們原本已經逃出左赤的魔掌了。」
「你應該知道原因;為了紫心,我不得不再涉入險境。」尚軒小心地調整呼吸的速度,邊說話只有讓他更喘;但他相信阿肯巴也輕鬆不到哪裡去。
「別做無謂的冒險;趁現在左赤還沒發現,你們快走。」阿肯巴的額角開始冒出冷汗,抵擋尚軒接近主屋的出招速度,已顯然減慢了,力道也不再那麼地猛。
「如果你不想嘗試第一次被人打敗的滋味,就快讓開,別阻止我。」尚軒也發現阿肯巴反攻為守,而且招招接得吃力。
「你真傻!左赤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的。」
「既然決定要救凝楓,我便不惜一切。」尚軒右手一推,將阿肯巴壓制在草地上。「別和我成為敵人。幫我們,我和凝楓,海月也可以幫你取出晶片。」
「你們無法取出晶片的,只有右青才可以。」阿肯巴反手掙開尚軒,再伸腿側踢向尚軒的胸前。
尚軒掩著胸口,承受著那股巨痛;一時半刻,他只有採守勢躲避阿肯巴的反擊。
「你想一輩子被右青控制?」尚軒抓到空隙,忍著痛趁機撲倒阿肯巴,單膝壓住他的腰際。
該死的!阿肯巴低咒。尚軒壓住他的方式,竟令他使不上力。「這是不爭的事實,無法再改變。」
尚軒極盡技巧地壓制了阿肯巴頑劣的手足,開口喊:「你在怕什麼?」
他繼續地說:「怕你一旦改變效忠右青的心意,就會保不住自己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還是你捨不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怕再也無法做右居的『扛把子』?還是你怕無法接受自己挖心掏肺的為紫心,卻換不到她的真愛真情?」
「是,是,是!你全猜對了,自豪嗎?」沒錯!尚軒所說的,全是他所顧慮的。
他怕在改變心意成為組織背叛者的下一刻,他的腦袋會有如萬蟻鑽噬。再者,他此刻雖受制於右青,但他擁有的權力卻可以號令整個反國組織;相反的,一到外面的世界,他會失去一切,錢、權力、地位……一無所有。然而,他的癡心,明知得不到回報,為何他要委屈自己拿生命冒險?
尚軒差點鬆開自己的手,他皺著眉,「前兩個問題可以解決。」他沒想到自己所認為的,竟真是阿肯巴執意不肯脫離組織的原因;令他有點錯愕為難的感覺。
「那第三個呢?」阿肯巴右唇上揚,略帶著一絲邪氣,有意刁難尚軒。
尚軒變了臉。他放開制伏阿肯巴的手腳,穩穩地站直了身軀,「那就得看你自己怎麼想了;我不可能為了迎合你的心意,而強迫紫心愛你。至於你是否想得通,我也不勉強,只要你不妨礙我,我仍舊當你是朋友。」
阿肯巴看著尚軒習慣的任瀏海遮著雙眼。尚軒總是這樣,讓人看不清他的眼裡究竟藏了什麼樣的情緒因子。
銀灰色的長袍隨風旋律的背影,是自己看了數千次的,令人驚訝的是,那份孤寂冷漠已感覺不到,換上的,是一股幸福滿足。
離開這裡,真的可以令人有如此巨變?從尚軒的唇角,他偶然可察覺一絲笑意;雖然全身的細胞仍是戒備,肌肉仍是緊繃,但假如沒有組織的負荷,尚軒一定很快樂,而且絕不像銀奴一樣冷酷不知感情為何物……
尚軒有家,有親人;而他呢?僅存的,不過全是右青給予的;倘若放棄……他會有怎麼樣的下場?
海月悶得背後直冒汗,「Shit!這裡難道窮得連中央空調也沒法裝?那好歹也裝台冷氣嘛!」孰不知,這是她自己緊張的結果。
「你有沒有搞錯呀?我都快冷死了!」紫心大叫苦水。一下子從炎熱的台灣來到寒冷的神秘島,她差點都要凍結了自己的血液。
「嘿……嘿……」海月心虛的傻笑。「是嗎?」
紫心懷疑地看見海月悄悄的擦掉手心的冷汗,她斜睨著海月。「你別告訴我,到了這裡你就無能為力了。」
哎呀!被發現了。「別說那麼難聽嘛!應該說束手無策。」這回樓子可捅大了!
好啊!左赤和右青居然敢讓她在紫心的面前出糗!設計這個什麼鬼程式嘛!期間她輸入了錯誤的密碼,電子螢幕還給她比了一隻中指……
如果待會兒碰到左赤和右青,她一定使出渾身的伎倆,打得他們哭爹叫娘,還得滿地找牙!
「真沒用!」紫心抿緊唇瓣,開始生悶氣。
「喂!不然你試試。」海月發出抗議。真不公平,就因為她被封了「電腦女神」的名號,所以必須所有的程式都會解嗎?什麼歪道理!就算是,那也要時間嘛!……等等,她這麼想,那不等於把自己的智慧降低了!不行,她一定要找出密碼解開這道該死的強化玻璃。
紫心感到好笑的用眼角偷瞄海月乖乖回去研究密碼的表情。那不服輸的個性,是她欣賞海月的原因之一;從小青梅竹馬,她一直以海月為目標,希望能學得像海月一樣堅強,就如同雅典的女戰神般,行為舉止全散發著慷慨激昂。海月做事情有自己的原則,處事有條不紊是海月的座右銘;相反的,她做事總不經大腦,反正隨興就好,再者,未除盡的稚氣,老讓她不自覺的做出不成熟的決定。就拿這次她闖下的濤天大禍來說吧!她天真的以為假裝乖乖的束手就擒,可以與海月來個裡應外合,一舉搗毀反國組織;但當她知道自己被囚禁在房間裡,沒有電腦、電話……或者通訊器時,她就瞭解了自己簡直魯莽得笨透了!
如果當初她好好地和海月討論周密的計劃,或許今天大夥兒會開開心心的躺在沙發上吃著冰冰涼涼的西瓜哩!
「你現在是在自責嗎?」海月挑起一邊眉,「如果是,那就不必了。快過來幫忙。」
紫心笑開,隨即看見海月連傢伙都拿出來了。「哇!海月,你想拆了它?」
海月點點頭,遞給紫心一把螺絲鉗,「那個誰來著不是說:『不進則退』嗎!既然找不到密碼,只好毀了它羅!」
忽然,兩個人身後的門無聲地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