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暗示你並不想看清我那『卑鄙無恥』的個性嗎?」段冥玉挑眉調侃,「其實我的本意是想問你,遊湖一日,你還不累嗎?」
黑竫懷疑地瞥向他,輕吐一句,「不會。」
「那就別想太多。」彷彿看透她心中疑惑,段冥玉突然丟出一句無來由的話,嘴角一勾再道:「現在,晚膳已經準備好了,我也餓了,咱們別繼續待在外面,想賞景就等明日吧!」
用過晚膳,兩人在窗邊的長椅坐下,中間隔著擺放酒壺、酒杯的小几。
黑竫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悠閒啜飲美酒的男人,不明白他為什麼還沒有離開的跡象?
「想問我什麼嗎?」彷彿感覺到她心中的疑問,段冥玉斜睨她一眼,放下酒杯笑問。
「夜了,你為什麼不回房,還待在這裡?」既然他已開口,黑竫索性直接問道。
「陪你不好嗎?」段冥玉含笑反問。不知有多少女人祈求他的陪伴,可是眼前這位似乎不怎麼領情呢!
「陪我?」黑竫詫異地看他。她又非三歲孩童,哪需要大人陪伴?
「另外,這隨雲居也是我的寢居。」段冥玉擺了擺手,「你不知道嗎?」
「既然是你的寢居,為何要我住在這裡?」黑竫不解地問,感覺自己實在無法捉摸他的想法,以及總是出人意表的行事。
「想試試與一個女人同床共枕的滋味囉!」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段冥玉說話的語氣半是戲譫、半是認真,讓人難以確定。
黑竫看著他,不想理會他的話語中是否藏有玄機或暗示,平靜地建議道:「段府應該有客房讓我暫住。」
「是有客房,但我還是要你住在這裡。別忘了,我說過想多瞭解『黑竫』這個人。」斜倚著椅背,段冥玉一臉慵懶地說。
「我只是烜日堡堡主身邊的一名護衛,除了武功尚佳之外,其它乏善可陳,並無任何引人探索之處,你的說法實在無法讓人信服。」黑竫眉心微蹙,語氣不疾不徐。
「你太小看自己了,竫兒。」段冥玉輕狂一笑,「之前,當你是『男人』時,我便對你感到好奇,及至意外得知你實為女兒身時,我對你更是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不管你是『黑竫』或『黑修羅』,都絕不是個乏善可陳的角色!」他語氣輕鬆,眼神卻透出一絲認真。
「那是你認知錯誤,如果你要這麼認定,我也沒辦法。」微微一哂,黑竫拿起小几上的酒杯啜飲一口,讓酒液強烈的味道沖掉她心底波動的情緒。
自從和段冥玉的關係意外改變之後,她發現自己在面對他的時候,反應變得有些奇怪,他每一個睇向她的眼神,總能引發她心中的騷動,而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更是輕易攪亂她向來冷靜的情緒。
原以為十日轉眼即逝,可如今才與他相處一日,她已經發現段冥玉並不是那麼好應付的人。
見她動作,段冥玉也笑著拿起酒杯啜了口酒。
「對我的看法不以為然?那也無妨,不如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好了,那是目前我最想瞭解的一件事!」
黑竫眉梢微動,詢問的目光睇向他。
段冥玉嘴角一勾,「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易裝成男人,而且還堅決不讓旁人知道你的真實性別?『四色修羅』中的『藍修羅』不也是個女人嗎?你又何必定要隱瞞呢?」
黑竫眉心蹙起,「這只是小事,知道或不知道有何差別?」
段冥玉挑高眉,「很不巧,我對這種和你有關的小事偏偏很感興趣,而且,既然是小事,就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不是嗎?」
黑竫微瞪眼,「如果我不想說……」
「如果沒有不可告人之事,又為什麼不想說?!」段冥玉迅速插話。
黑竫眼神一緊,凝視段冥玉臉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半晌,方才開口。
「好,我可以告訴你,我堅持扮成男人的原因,只要你也告訴我,今日一整天我們名為遊湖,實則游河的原因!」
段冥玉一愣,隨即笑了出來,「被你發現了!還以為北地人到了南方會分不清湖、河之差,誰知竟騙不了你,還真是令人失望哪!」
「湖泊與河流本就有所差別,我雖第一次踏進江南,卻也不至於分不清楚,再說,烜日堡在江南一帶設有多處據點,末抵南方前,我已搜集各方消息,將蘇州城周邊的地理狀況做一番瞭解。」黑竫嗓音淡淡,心中猜想其實他根本無意隱瞞,只是在等待她自己發現真實狀況罷了!
「我還真是佩服你的細心哪!竫兒。」段冥玉唇邊笑意更深,慶幸自己竟然威脅得了這麼一個威名在外又十足聰慧的女人。「你的判斷沒錯,今天我們游的是河非湖,雖然同樣有著美景,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致。」
「為什麼?」黑竫眼神沉著,知道他如此做法,必有其特殊用意。
「我只能說,帶你一同遊湖只是個幌子,我的確是懷有其它目的……」段冥玉眼底閃著複雜光芒,「至於是什麼目的,此刻我無法告訴你,必須等到結果出來之後方能坦誠相告,不過,這件事與我們之間的公事無關,你可以放心。」
黑竫凝視著他,心底告訴自己,他並末說謊,而是真的暫時不能說……此刻,看進他帶有一絲詭譎神色的眼眸,她發現自己對他的認識又更懵懂了!
他還說她是個不簡單的角色,依她看來,他才真正是個不簡單的神秘人物呢!愈是與他相處,她的這種感覺便愈是強烈。
「怎麼,不相信我?」眸光閃動,段冥玉問著遲遲沒有回應的她。
「不,我相信。」黑竫很快地出聲,「只要與航運權無關,你的私事不需要一一告訴我。」她的好奇心一向不大,尤其當事情牽涉到他人隱私時,她更是不感興趣、不想知道。
「這麼冷漠啊!」段冥玉再度露出慵懶的笑容,「可是有很多女人千方百計想要知道我的私事喔!」
眸光一暗,黑竫未及思索即脫口而出,「我是我,她們是她們,即使我是個女人,可也不代表喜歡探究他人隱私,別拿我與她們相評比!」不知怎地,他所說的話竟讓她心中冒起一股無明火。
「別惱、別惱,竫兒,只是一句玩笑話,別看得那麼認真……」窺見她眼底乍起的火苗,段冥玉笑著安撫道。
久經脂粉陣仗的他,怎會看不出她這番直覺反應所代表的意義?她的反應大大地滿足了他的男性自尊,而看見她終於顯露一絲女人該有的情緒,也讓他意外地鬆了口氣。
俊臉越過小几靠近她,段冥玉輕聲說:「我已經將遊湖之事交代清楚了,你是不是也該說一說我想知道的事情?」
體內無端冒起的怒火令黑竫眼中閃著異光,她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壓制住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緒,緩緩點頭。
「好吧!如果你真想知道這種瑣碎小事,我就告訴你……」
「等一下!」段冥玉突地出聲打斷她的話,伸手將長椅中央隔開兩人的小几挪開,又將距離一臂之遙的她扯進自己懷中,才又說道:「好了,你可以繼續說下去了。」
跟一個女人正經八百地對坐交談這麼久,已然超過他的忍耐極限,更別提他對眼前的女人還有很多想做的計畫尚未實行!
「你……」男性氣息撲面而來,讓猝不及防的黑竫微覺震驚,她本能地想掙扎,腦中卻及時想起自己答應的條件,頓時停住動作,靜止在他懷裡。
定下心來,她打算以最簡單的話語將自己的過往交代了事。
這夜,黑竫頭一次放下戒心,在段冥玉高明的誘導技巧下,不知不覺地吐露了許多不曾對別人提起過的心事。
這夜,段冥玉對黑竫為所欲為,頭一次擁抱女人同床而眠……
接下來的數夜也是一樣……
在隨雲居住了五、六日,細心的黑竫看到了段冥玉另外一面。
表面上如同一般紈褲子弟無所事事的他,其實不像外人所看見的那般悠閒。每天早上總有一段時間,他會將自己關在書房中處理段府的生意——他其實也有嚴謹的一面。
不過,段冥玉是不是真的在處理商務,她也不能肯定。畢竟就她所知,段冥玉在家中排行第三,段府的生意全交由段家長公子及二公子經營處理,他一向不涉入,所以才會給人那種風流子弟、無所事事的印象。也因此,段冥玉所謂的在書房中處理生意,實在有待商榷。
不過,私心裡她總覺得段冥玉早已知道她起了疑心,只是一點也不在乎。
看來,這個男人絕非泛泛之輩。
儘管如此,基於目前兩人不過是偶然交集的關係,好奇心不大的她即使心中疑惑,也會遵從理智的提醒,硬是壓下想要對他一探究竟的衝動。
不知怎地,她總是極力抗拒那種想要多瞭解他的想法……
此刻,坐在湖畔小亭裡,黑竫看著沒有一絲波紋的湖面,心中其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般平靜。
住在不容旁人隨便出入的隨雲居,她原本挺滿意這種安靜的日子,可惜被派來服侍她的婢女非常喜歡說話,而她也由這名婢女口中知道了一件事——原來段冥玉沒有辜負風流之名,在府中豢養了數名紅粉知己,隨時等候他傳喚陪伴。
黑竫說不出在聽到這件事情時,心中突然泛起的酸澀感覺代表著什麼,她不想去探究,卻很肯定自己一點也不喜歡聽到這件事……
她本來就很清楚,像段冥玉這般長相出色的富家公子,身邊定然不缺女人,要她陪伴十日,只是他一時興起提出的條件交換。想想,當初他可是看她不順眼,印象極差呢!
在答應他的條件時,她原本打算以公事公辦的態度度過這十日,然而……一切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與之前的計畫不同了。
這些天,她與段冥玉朝夕相處,他的溫柔、體貼、調侃、親暱……都對她造成了影響,再加上發現他從不曾讓外界看見的另一面,讓她的觀感不斷地改變、修正,對他有了新的評價,陪伴他十日的條件也不再是一種酷刑。
昨日,當她由婢女口中得知府裡住著幾名段冥玉的紅粉知己時,那種由心田深處傳來的悶痛,讓她幾乎以為自己生病了!
及至夜來,當段冥玉如同先前的每一晚,將她壓在床上為所欲為時,她的腦中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在她尚未住進隨雲居之前,他一定也和那幾個女人做過此刻正在和她做的事吧?
在那一刻,她心中猛地冒起無明火,幾乎就要用力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性軀體了……
她想,她真的有點不對勁了!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反應,明明她和段冥玉只是短暫交集,為什麼她要去在意他和多少個女人在一起的情形?!
黑竫微鎖眉心,輕喟一聲,感覺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