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本來失了內功後身體便一直不好,又中過毒,還沒休養過來,便被傷了內臟,雖然不足三十,身體卻已經嚴重勞損。
鵬飛去求慕容雪的時候,沒少被他折辱,但為了無雙,只得一一忍下。
慕容雪是報復他從前的無禮,一聽到無雙有病,連夜趕了過來。
把脈之後,慕容雪慎重地道:「無雙,你這病忌大怒,大喜,大悲,也忌操勞,須以靜養為要。」
無雙似不在意地道:「天天躺著,有什麼意思?」
慕容雪沉下臉道:「你若不聽我的話,你——唉,你且聽我一勸好嗎?」
無雙不忍拂其好意道:「嗯,好,我聽你吩咐就是了!」
慕容雪這才重新配了藥,親自煎藥。
慕容雪不愧是絕世神醫,三副藥下去,無雙便止了吐血,胸口的悶氣也散了不少,感覺能下床走動了。
但慕容雪命令兩個小皇子輪流看著她,不准她勞累過度,無雙無奈,只好靜靜地休養。
淳於太后也來瞧了她幾次,但婆媳二人相見總是無話,只是略坐一坐便走了。
靜養了三四日,無雙實在閒得無聊,便拿出地圖仔細地看著秦國的版圖思索。
初來這個時代時,數國並立,戰亂頻生,如今,唐國已滅,匈奴臣服,後漢也盡在掌握之中。
只餘楚國和秦國仍可相較一二,至於邊境的琉球,倭國,高句麗,柔然等小國,倒也不足為慮。
只是——
一想到要與那個白衣男子刀兵相見,便忍不住皺眉。
等辰回來定要與他相商,求他不要出兵,與安然為敵。
「你怎麼又在看書了?」慕容雪端著藥進來忍不住責怪道。
無雙微微一笑放下地圖道:「這又不勞神。」
慕容雪皺眉:「你如今貴為國母,嬌婢愛子伺候在側,又有那人為你征戰四方,你還有什麼好操心的?還非要勞神費思,真是天生勞碌命!」
無雙默默地喝完藥,拭了拭唇邊的藥漬道:「慕容雪,你知道嗎,這世上有一種鳥,沒有腿,只有不停地在天上飛才可以生存。當它停下來的時候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慕容雪怔怔地看著這個冰雪晶瑩的女子,無聲輕歎,你可知你這樣會讓多少男兒為你心碎?
就在無雙養病之時,深宮中卻有一股暗流蠢蠢欲動。
原來是柔然王子聽聞東方辰驍勇無比,不僅收服匈奴,又在攻取後漢,還斬殺了婉菇公主,不禁又驚又惶。
正在他茫然無措之時,忽然想到自己微服私訪時遇刺,被原唐帝救下的經歷。
那時候唐少淵被放在荒原之中,醒來後只覺得腦海一片混沌,不知道發生何事,他無牽無掛,便仗劍走天涯,寄情山水,倒也逍遙自在。
他行至柔然國時,忽然遇到一夥黑衣人刺殺一個年輕的男子,那男子氣宇軒昂,儀表不俗,一看便非俗人,唐少淵便出手相救。
誰料這人竟是柔然王子!
然而令柔然王子奇怪的是,唐少淵好像失去了記憶,並不認得自己。
他想唐少淵已經亡國,且此人非池中物,便請到皇宮以禮相待。
唐少淵在柔然受到厚待,內心自然感激,便決意要為柔然王子出力劃策。
柔然王子心道唐少淵武藝出眾,且又忘記了程無雙,若在東方辰征戰後漢皇宮空虛之時,命唐少淵行刺程無雙,必然一擊必中。
程無雙一死,東方辰必定心神不定,悲痛欲絕,則柔然趁機與後漢聯手,以求自保。
打定主意後,柔然王子便命人宴請唐少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柔然王子皺眉長歎,鬱鬱不樂。
唐少淵乃是聰明人,微笑著道:「王子不知何事歎氣?」
柔然王子愁道:「唐公子,只怕我柔然大禍就要臨頭啊!」
唐少淵微驚道:「這是何故?」
柔然王子憂鬱地道:「現在天下盡在東方辰的手中,他滅了後漢便是我柔然破國之時。柔然與後漢一衣帶水,我柔然勢單力弱,國內無大將,本王只是惋惜恐怕這宴會時日不多了!」
唐少淵長身玉立道:「在下蒙王子收留,無以為報,願帶兵保家衛國。」
柔然王子攜了他的手道:「唐公子,你我名為君臣,實為兄弟。本王對你的心意很感動,但目前有一件更重的事需要唐公子去做!」
唐少淵劍眉一挑道:「不知王子有何時吩咐在下,在下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柔然王子湊近他,低聲道:「刺殺秦國皇后!」
唐少淵猛地一驚,繼爾疑惑:「王子,為何不是刺殺秦王而是要殺一介女流?」
柔然王子冷笑:「唐公子千萬不要小看了這一介女流,就是她滅了兩個國家,而且,殺了她便等於間接殺了東方辰!」
唐少淵道:「她果真如此歷害?」
柔然王子瞇眼道:「果真如此,若不是她被後漢偷襲,此刻命在垂危,只怕就算以唐公子的身手也末必可以偷襲到她!」
此話激起了唐少淵的鬥志,他淡淡一笑道:「呵呵,刺殺一個染病的女子,王子末免太小看我唐少淵了!」
柔然王子趁勝追擊道:「唐公子,若你能取她首級,本王必拜你為國師!」
「好!」唐少淵道:「若取不來,任憑王子處置!」
柔然王子滿眼是狡猾的笑意,低語:「秦國皇宮本有宮女是我柔然國的暗人,你去之後,找她聯繫,由她帶你入宮……」
由潛伏在秦宮中的線人帶路,數十個來自柔然的最精銳的殺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宮中。
一出假山,迎面就碰到一個手捧花果的侍婢。
那侍婢顯然沒想到皇宮大苑竟會突然冒出這麼多來歷不明的黑衣人,一時間嚇得口不能言。
唐少淵眼疾手快,右手五指呈鷹爪掐住婢女咽喉,左手摀住她的嘴讓她有口難開。
「說!你們的皇后在哪裡!」
侍女驚恐地眼珠亂轉。
唐少淵知她害怕,便誘哄道:「告訴我們程無雙在哪裡我們馬上就放了你,放心,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告訴我們的……」
婢女渾身顫抖了下,似是妥協了。
指了指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示意唐少淵放開自己。
「識時務者為俊傑。」唐少淵滿意地放開她。
那婢女忽然放聲尖叫:「有刺客!!」
唐少淵手一捏,「卡嚓」一聲,婢女的脖頸軟軟耷拉了下去……
然而來不及了!那女婢最後的示警顯然驚動了守衛!
「誰!?誰在那裡!?」
無數腳步聲往這兒趕來,間雜著兵器和鎧甲的鏗鏘。「該死。」輕聲咒罵,唐少淵沒想到一來就會發生這種事!
「放箭!」已升為侍衛長的鵬飛一聲令下,箭矢便從四面八方飛射而來!
白光黑芒飛閃來去之際,裡圈的殺手還能回劍格開,撤招閃避,但那些站在外圍的黑衣殺手,則完全避無可避,紛紛被射成刺蝟,哀號氣絕。行動還未開始,人馬便折損大半!
幸得唐少淵神勇無比,左砍右劈,直向東宮殺去。
守在宮外的奔雷和閃電見有人來襲主子,大喝一聲,連下殺招。
兩人聯手險險與唐少淵打個平手,鵬飛此刻已經趕了過來,趁唐少淵無時間分手的片刻,伸手一抓,抓落他臉上的黑布。
待看清他的容顏時三人不禁都大吃一驚。
「唐少淵?」
「唐少淵!?」
「怎麼會是他!?」
唐少淵皺眉,冷喝:「你們認識我?」
鵬飛怒道:「無恥小人,你被我姐姐所擒,本應處死,但我姐姐心軟,放了你,不想養虎為患,你竟來刺殺姐姐?」
唐少淵更是茫然:「誰是你姐姐?」
奔雷和閃電互相看了一眼,一齊攻了上去:「他必是心懷不忿,來找主子報仇的,殺了他!」
三個高手一齊夾雜唐少淵,唐少淵頓險象環聲,一不小心便被劃破了衣襟。
「咳咳咳……」輕微的咳嗽聲傳來,接著一個清潤的聲音響起:「都停手!」
四人都停下來,一齊望向那個有著玲瓏心思和絕世容顏的女子。
唐少淵看到她,心中猛地一震,喃喃地道:「你是誰,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鵬飛冷哼:「她便是我姐姐,你要刺殺的人!」
唐少淵後退一步,什麼,這便是被柔然王子說得無比歷害的女子,秦國的皇后,程無雙!
為何她看起來那麼脆弱,脆弱得好像一陣風便可以把她吹走;
但她那雙水晶一般的雙眸又透著冰峰一般的堅強和銳利,似乎能看透人心!
程無雙淡淡地道:「你為何要殺我?」
唐少淵收回心思,冷哼:「因為你是妖女!看劍!」
「大膽!」三人一齊怒喝。
無雙垂下眼斂,情知他已不記得自己,但自己的確欠他良多,倒不多讓他刺一劍洩恨吧!
她不閃不避,就這麼站著,任唐少淵來刺!
唐少淵一驚,出手便猶豫了一下,但其餘三人豈容他得手,一齊出招。
一擊上路,一擊中路,一擊下路。
唐少淵腹背中三掌,頓時腳步不穩,手中長劍落地,被三人押住,不能動彈。
無雙瞧著他,沉呤著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傳報:「皇上回宮了!」
室內的幾人俱是一驚。
「主子,他怎麼處置?」
唐少淵咬牙不語。
無雙道:「後花園有個秘道,通往宮外,放他走吧!」
唐少淵抬眼,不解地看著她,無雙卻沒有再看他,自行進了寢宮。
鵬飛咬牙道:「算你命好,記住,我姐姐這是第二次救你了!」
唐少淵一邊走一邊回頭,心亂如麻,一時間茫然無語。
東方辰急著見無雙,昨夜趕路,終於趕回皇宮,來不及更衣,便急急地衝進了東宮。
無雙正恬然地翻著兵策,安然無事。
東方辰長出了一口氣,上前緊緊地抱住她道:「無雙,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嚇死我了!」
無雙看著這個滿面風塵的男子,撫著他的臉道:「辰,我沒事,倒是你,主帥怎麼可以這樣輕易離開戰場呢?」
東方辰心疼地說:「無雙,你看看你,都這樣了還說沒事?」
無雙微笑道:「我沒事,咳咳……不過是偶感風寒罷了,對了,戰事如何?」
東方辰替無雙倒了一杯蜜水,親自端來,道:「這次不僅將失去的城池奪回,還占戰了後漢的一個關口,得降卒三萬多。士兵們士氣正旺。」
無雙道:「此刻應該一鼓作氣,趁勝追擊才是啊,怎可因為誤事?」
東方辰不滿地道:「難道無雙都一點不想我?」
無雙抱住他的腰道:「想,當然想。」
兩個依在一起,鐵血與柔情和詣地統一。
無雙柔聲道:「辰,我早已在後漢布下棋子,那後漢的戰神赤顏沙便是我的人,他此刻手掌十五萬精兵,個個以一頂十,這次就讓他出戰,助我們打敗後漢!」
東方辰一震,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我還說後漢無良將,唯戰神爾,想不到他竟是你的人,太好了,此戰必勝!」
兩人睡到後半夜,忽聞軍中急報飛傳,原來完顏清揚竟帶兵二十萬,親自趕往戰場。
而秦軍東方辰不在,一時間戰腳大亂,敗退三十里。
無雙起身替東方辰披衣道:「既然戰事緊急,前方不可一日無將,你天亮便出發吧。」
東方辰看著無雙放心不下:「後漢實在可惡,竟讓人傷你,我必不饒他,待攻取城池後,屠城以示威!」
無雙大急道:「萬萬不可!我們這次假如大敗後漢,後漢百姓已經如驚弓之鳥,我們要採取的手段是安撫而不是屠殺!逼急了百姓造反,於我們沒有任何好處,辰,你萬不可以私憤來處理此事啊!」
辰怕她著急牽動病情,忙道:「好好好,我都聽你的,你要乖乖養傷,等我的好消息,好不好?」
無雙這才放下心來,將一枚同心佩系到東方辰的腰間道:「有此佩,便如我陪在你身邊!」
東方辰握了一握玉珮,披衣穿甲,向後漢戰場趕去。
秦軍本來英勇無敵,只是主帥不在方才亂了陣腳,東方辰一旦回來,便不再懼後漢之兵,同仇敵愾,竟將戰局面扳了回來。
完顏清揚不免著急心焦,正在他心急之時,有探子忽報西南方向忽然出現了大隊兵馬,迎著霞光往這邊急行。
完顏清揚不禁失色,若這隊人馬是東方辰的援軍,他必死無疑!
哨兵仔細打量後,立刻飛報完顏清揚:」元帥,是赤顏將軍率人來了。」
「什麼?」完顏清揚十分疑惑,連忙出帳察看。
這一彪人馬全部是後漢禁軍裝束,軍容整齊,鬥志昂揚。
再看為首的將領,穿著完顏清揚熟知的紅衣戰甲,騎著眼熟的赤兔馬,腰懸攬月劍,身後的軍旗上大書著「戰神」二字,果然是戰神將軍赤顏沙率領著他的精軍趕來了。
完顏清揚大喜,看著迅速接近的隊伍,不由露出了笑容。
這時,副帥金元荊也走了過來,有些不解地問道:「赤顏將軍怎麼會來的?還帶來了全部的精軍,難道臨淄無憂了麼?」
當時東方辰為了拖住戰神,便分了一隊人馬攻打後漢都城臨淄,此刻知道他是自己人,當然撤軍了。
同時戰神也收到了無雙的密信,便調馬打入完顏清揚的大軍腹部。
說著,赤顏沙已看到了他們,立刻策馬飛奔過來,隨即滾鞍下馬,對完顏清揚抱拳施禮:「大汗,末將特率十五萬精軍,前來增援。」
「好好好。」完顏清揚喜形於色,竟失了平日的老成持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來得正好,有赤顏將軍相助,此戰必勝啊!」
「是啊。」赤顏沙恭敬地答道,隨後對金元荊一拱手。「金將軍。」
「赤顏將軍。」金元荊連忙還禮,卻對他的到來仍感疑惑。「赤顏將軍不是率軍赴都城迎戰敵軍嗎?怎麼會來這裡?」
赤顏沙笑道:「是啊,本來是如此。不過,那東方辰推進得太快,直奔泯江邊,被當地水軍纏上,一時脫不得身,到我趕去時,東方辰已是支持不住,率殘兵向西北潰退。朱將軍立即率軍追擊,末將便星夜兼程,趕來增援你們。」
完顏清揚聽了,頓時大笑:「好啊,太好了,沒想到那東方辰也有今天。赤顏將軍,有你這支生力軍加入,我們可是如虎添翼啊。」
他們走進帥帳中,詳細地進行了商討,重新部署了兵力,將赤顏沙帶來的人馬分配到了極其重要的幾個區域,主要是護住陣勢樞紐,並佔住生門,將陷陣敵軍驅往死門。
完顏清揚命人叫陣,東方辰冷笑一聲,手一揮,身後數萬鐵騎狂奔陣前。
完顏清揚、金元荊和赤顏沙站在城頭觀望。
漸漸的,那支隊伍便清晰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前面一人騎著白馬,身穿玄袍,面白有須,霸氣凌然,不像是來打仗,倒像是踏春郊遊。
在他身後,有十萬北秦鐵騎組成了放牧一般的隊形,押送著三萬後漢降卒,緩緩走來。
轟的,後漢陣營中頓時一陣騷動,人人挺身踮足,凝目觀看,神情鄭重。
金元荊的神情登時黯了下來。
完顏清揚也是臉色一沉,氣得差點破口大罵。
赤顏沙自言自語:」難道他們想用我們的人來擋箭?」
完顏清揚哼道:」好奸險的東方辰,只會這種鬼域伎倆。」
隨著隊伍慢慢靠近,忽然,這邊的後漢軍營中有人大叫:」爹,爹,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啊。」隨即有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士兵奔出陣來。
走在降卒隊伍前面的一個中年人立刻激動起來:」三兒,三兒,你怎麼在這裡?」
東方辰微微側頭,對身旁的北秦軍官示意。
那位將領便笑道:」去吧,去跟你兒子團聚。」
那中年人一聽,拔腿便向前飛奔,邊跑邊喊:」三兒,你娘還好嗎?你奶奶還好嗎?」
那孩子已是熱淚盈眶,哽咽道:」爹,娘和奶奶都以為你已經死了,奶奶把眼睛都哭瞎了,娘也一直生病,家裡……只有小妹,爹,娘說要賣了妹妹……爹,我們趕快回家,妹妹就可以不賣了……」
那中年人聽了,也是熱淚長流,哭道:」好……三兒……我們一起……回家……回家……」
二人在陣前漸漸靠近,戰場上頓時一片寂靜。
兩邊的後漢兵卒都聽得眼淚汪汪,不少人焦急地注視著降卒隊伍,想發現自己的親友是否也在。
陣前的三人看著這一幕,又驚又怒。
金元荊微微歎氣,心道東方辰此計甚毒,令他們殺也不是,不殺更不妥。
赤顏沙無動於衷,似是與己無關。
完顏清揚神情複雜,電光火石間已是心思轉了幾轉,逼不得已,只得大喝道:」退回去,擅離職守者斬。」
然而那少年人那裡還聽得見這話,滿身滿心都是看見父親生還的狂喜。
就在兩人漸漸接近的時候,後漢陣中有人高叫:「元帥有令,擅離職守著斬,放箭。」
後漢軍中大部分人都面面相覷,沒有動彈。完顏清揚的親兵卻十分忠誠,立刻張弓搭箭,射了過去。
這時,那父子兩人已經擁抱在一起。就在這一刻,數支長箭穿透了二人的身體。他們慘叫一聲,相擁著,倒了下去。
後漢軍中靜了片刻,立即出現了細細的嗡嗡聲。數萬道憤怒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向了放箭的兵勇。
東方辰在那邊朗聲道:「完顏清揚,你真是殘忍好殺,心裡全無半分人情天理。我北秦寬大為懷,自他們被俘後,數月來從未虐待他們,現在還千里迢迢,送他們返鄉與家人團聚,你竟在他們父子團圓時將之射殺。
你有無想過,這父子家中,還有白髮老母倚門盼望?還有嬌妻幼子無依無靠?你真是天性涼薄,有何德何能讓如此多的好兒郎為你拚命?」
聽著他的話,後漢軍中已有不少士兵潸然淚下,降卒隊伍裡更是有哭聲響起,漸漸的,有罵聲傳來:「完顏清揚,我們為你拚命,你自己跑了,丟下我們不管,現在人家送我們回來,你還要殺我們。娘的,我們跟你拼了。」
此言一出,三萬降卒群情激憤,紛紛高叫:」對,跟他拼了。」
「衝過去,叫他把我們全都殺了。」
「對,咱們一起過去,讓他殺。」
他們在那裡七嘴八舌地說著,北秦鐵騎早已向兩旁閃開,遠遠退到一側。
降卒隊伍立刻便有幾隊人向前衝去。在他們的帶領下,三萬人盡皆拔腿向前飛跑。
北秦大軍卻並未尾隨,仍是騎馬列陣,遙遙地看著。
東方辰與戚軍師並肩而立,臉上滿是笑容。
那些搶先出言煽動的人自然是已被他收買了,事先安排好的,難得完顏清揚這麼配合,居然真的下令射殺自己人,立刻便激起了眾怒。
不過,如果他此時不下令殺人,也並無良策挽回敗局。
近兩年來,後漢大肆徵兵,這三降卒裡有不少人的親友同在軍中,如果完顏清揚不管,那他們便會讓更多的降卒在陣前「與家人親友團聚」,使後漢軍心渙散,不戰自潰。
尤其是這些年無雙採用的三通政策,已經在後漢深入民心,後漢百姓得了好處,自然不願意失去秦國這個靠山,也不願意與秦軍為敵。
完顏清揚一見降卒出現便已料到,亦知此計毒辣,急切間卻苦無良策應付,只得出言恫嚇,卻沒想到他的親兵會令出即行,終於釀成大禍。
只見二十萬人如潮水般向這邊湧來,對完顏清揚來講,這真不亞於洪水猛獸,但他已無法下令放箭射殺。
不一會兒,已聽到後漢軍中響起驚喜的叫聲。
「叔叔。」
「大哥。」
「爹。」
「二伯。」
「小方。」
……
隨即有不少人奔出陣來,向降卒的人潮中迎去。
後漢陣式頓時大亂,奔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將官們再也約束不住。
當兩邊的隊伍混在一起,哭著、笑著、叫著、跳著,亂成一團時,東方辰朗聲道:」完顏清揚,你投降吧。朕保證善待後漢百姓,令他們長享太平。」
接著,是戚軍師清亮誠懇的聲音響起:」完顏清揚,只要你下令投降,陛下絕不折辱於你,保證你完顏家仍是富貴榮華。」
完顏清揚聽了,心裡一動,轉頭看了看金元荊和赤顏沙。
赤顏沙處於兩人之間,完顏清揚自然先看到他。他一接觸完顏清揚的視線,便立即拱手道:「全憑大壯作主,小將願從。」
在他身旁的金元荊卻是雙眉一擰,沉聲道:「末將誓死不降。皇上,為了這三萬賤民,失去這大好河山,不值得呀,倒不如與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完顏清揚濃眉一揚,道:「正是如此!」
戚軍師策馬緩緩上前,高聲叫道:「後漢眾兵將聽了,只要你們棄械投降,一律優待。願從軍者,與我北秦將士一視同仁。想回家者,我們贈銀相送。待戰事結束,大家皆為陛下子民,陛下定減賦免役,與民同休,讓天下百姓都能過上國泰民安的好日子。」
他這一番描述,句句說到了後漢士兵的心坎上。
完顏清揚大怒,張弓搭箭,向戚軍師射去。
說時遲那時快,赤顏沙忽然拔出腰間的重劍,斜斜一挑,便將他手中的弓箭劈飛。與此同時,他飛腿橫踢,將猝不及防的金元荊一腳踹下馬去。
赤顏沙帶來的幾位禁軍將領早已悄悄移至三人身側,這時飛身搶上,三人按住了地上的金元荊,兩人一把將完顏清揚拖下馬去,牢牢抓住。
赤顏沙朗聲道:「願降。」
他那十五萬精軍分佈在陣中各處,這時齊聲叫道:「願降。」
頓時,其他的後漢將士也都再無絲毫猶豫,全都大聲道:「願降。」
只有完顏清揚的親兵向這邊衝來,欲救大汗。
赤顏沙的部下立刻擁上圍攻,不多時便將之斬盡殺絕。周圍的後漢士兵軍均冷眼旁觀,無人肯伸手救援。
完顏清揚掙扎著抬起頭來,看著馬上的赤顏沙,顯得又驚又怒:「赤顏沙你這個無恥的叛徒,本汗這睦年待你不薄,為何你要如此對我?」
赤顏沙看著縱馬向他奔來的東方辰,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大聲說道:」我真正的身份是秦國皇后身邊的殺手,名喚冷血。」
北秦鐵騎兵臨城下,後漢都城內頓時一片混亂。
窮苦的百姓們嚇得痛哭,富商們則盤算著投降或者躲避的法子。所有的店舖全都關上了門板,人人躲進了家中。這個繁華喧鬧的城市忽然變得十分安靜。
此時,眾臣得知完顏清揚被擒,均十分惶恐。
完顏清揚之弟完顏清沐趁機奪位稱帝。
朝堂之上,後漢的大臣們卻是吵得更加厲害,主戰派與主和派爭執不休。
主戰派大罵他這一派是賣國賊。主和派則斥責對方沽名釣譽。
完顏清沐大怒,一拍桌子道:「後漢沒了皇兄,還亡不了國,還有朕在!朕要上城以觀賊勢,再做決斷。眾位愛卿,隨朕一同上城。」
完顏清沐已聽到稟報,說東方辰一直在南城門外,卻沒有下令攻城。
他乘上皇家馬車,來到南城,緩緩登上城頭,向外看去。
只見黑壓壓的一片,全是人強馬壯的北秦輕騎兵,陣中數面大旗迎風招展,端地是軍容整齊。
東方辰策馬上前,面帶必勝的笑容,仰頭望向完顏清沐。
此時他雖是仰頭上望,氣勢上卻彷彿是居高臨下地俯視,有股凌人的威勢。
此時朝中那些年輕的將領已都跟著完顏清揚踴躍上了戰場,留下來的大多是迂腐文臣,精通的是明哲保身之術,相互傾軋之策,此時看著東方辰的從容氣勢,看著城下北秦騎兵的威風赫赫,全都呆若木雞,不敢吭聲。
完顏清沐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白馬上的帝王,雖然離得遠,但他似乎清清楚楚地看得見他那一雙清亮眼睛裡的笑意,有一絲譏諷,一絲輕蔑,卻也有一絲灑脫,一絲寬容。
他心裡隱隱的存了一線希望,沉著地道:「秦王來見朕,請問有何指教?」
戚軍師拍上前,替東方辰答道:「我皇前來,乃欲相勸於你,認清形勢,開城投降。」
城上靜了片刻,忽然像炸開了鍋一樣,一片嘈雜,那些大臣忍耐不住心裡的驚慌,紛紛大罵起來,聲音太亂,卻聽不清都說了些什麼。
完顏清沐雙眉一皺,目光凌厲地掃過兩旁。
那些大臣立刻噤聲,將臉垂了下去。
完顏清沐鎮定地看著城下,冷冷地道:「東方辰,你孤軍深入,已犯兵家大忌,我臨淄城高牆堅,內有禁軍守衛,外有援兵不日即到,只怕是我相勸於你,不若投降我國,朕保證既往不咎,還封你為王。」
他身旁的大臣聽了他這頗有氣魄的一席話,頓時讚歎不已:「陛下明見萬里。」
東方辰卻哈哈大笑:「你城中禁軍雖有十五萬,但我圍你三年,你卻如何?他們能保住你完顏氏和眾位大臣全家老小一起突圍嗎?至於所謂的援兵?」說到這裡,他一揮手。
東方辰向上笑道:「這可都是後漢各地降將上的乞降書,還有柔然國的避戰書!」
完顏清沐眼前陣陣發黑,忽然覺得天地之大,卻已無他立足之地。他抬頭仰望蒼天,眼中終於露出一絲悲哀,喃喃地說:」此乃天亡我完顏氏也,非戰之罪。」
他身旁身後的眾臣盡皆臉色蠟黃,汗如雨下,不少人已在打腹稿,準備給東方辰寫投誠的降表了。
城上城下一片寂靜,只聽見數十面大旗在風中」嘩啦啦」地飛舞飄揚。
東方辰朗聲道:「完顏清沐,你如今大勢已去,再無回天之力。我念及臨淄數百年繁華,經營不易,實不願下令攻城,令錦繡之地變成廢墟,百萬人民家破人亡。你若開城投降,我保證。」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
城上所有人都貼近城堞,洗耳恭聽。
東方辰吐氣開聲,清晰地道:「滿朝文武,不傷不辱。」
大臣們均是心中一喜,只有孫明昶露出了懷疑的神情。
東方辰繼續道:「滿城百姓,一個不殺。」
那些士兵面面相覷,已是沒了鬥志。
東方辰看了看他們,朗聲道:「放下武器者,一律優待。」
聽到這裡,有些士兵幾乎手中一鬆,想扔下兵器,幸而清醒得早,趕緊重新握住。
東方辰停頓片刻,堅決地道:「若你主動投降,我言出如山,必定信守承諾,若違此言,人神共棄。」
聽他主動立誓,本來尚有懷疑的城上諸人已是再無猶疑,均都將目光投向完顏清沐。
東方辰看向完顏清沐,沉聲說:「你可以再做一日皇帝。十二個時辰後,若還未有答覆,本王便下令攻城,倒時馬踏臨淄,玉石俱焚,城內百姓,一個不留。」
他這一番話重有千鈞,震得人心頭劇顫。完顏清沐沉默片刻,轉身急步下城。
那些大臣再看了一眼威風凜凜的東方辰,趕緊跟著離去。
東方辰見後漢君臣全都離開了,這才拔馬而回,進入大帳。
帳內,完顏清沐撫著玉璽,不覺滿腹心酸。
良久,他跪在列祖列宗靈牌前,請求原諒。
第二日,完顏清沐下降書,三百年後漢,自此滅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