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銀,華照大地,南楚後宮裡此時歌舞昇平,管弦音飄,脂粉香滑,端地是溫柔世界,銷魂金窩。
秦楚兩國民風不同,建造的宮殿樣式也不盡相同。
楚宮偏於精巧,處處假山園林、小橋流水,樓台宮閣的建造都十分精緻,處處皆景,景景如畫。而秦宮則偏於大氣,充滿了宏偉的北地雄壯豪邁之氣,宮牆厚重,顏色古樸,宮殿的建設也大多以金紅二色為主,色調雄渾,圖騰彪悍,果真應了南精北闊的諺語。
南楚皇帝程龍升一身明黃華服,面容清瘦,丹鳳長眼,內裡精芒斂蓄,臉色略微有些灰白,雖然頗有病容,但不掩他帝王霸氣。
此刻他正坐在龍榻之上,一邊享受美人恩一邊觀賞歌舞。
安然跪在地上,恭敬地道:「父王,皇妹身處秦國,多受風霜之苦,是否可恩准她回楚探親,以解思親之苦?」
程龍升不緊不慢地讓身邊的妃子餵了顆葡萄,眼眸如刀一掃安然,片刻之後才緩緩地說:「出嫁之女若無夫家命令,一生不得回國探親,否則便視為有異心,這規矩太子忘了嗎?」
安然眼眸深沉,紅唇緊抿,良久才道:「秦國畢竟是我們盟國,若是父皇下令,皇妹必定可以返……」
「夠了!」楚升龍厲喝一聲,將一隻白玉九連環擲了下來,光啷一聲,白玉九連環碎成數片,一時間,歌女停止了舞蹈,妃子們都跪倒在地,整個宮殿鴉雀無聲。
「朕還沒死,你還是太子,不是皇上,難道朕的話已經不管用了嗎?」楚升龍雙眼緊逼著安然,咄咄地問道。
安然以首伏地:「兒臣不敢。」
「不敢就好,朕既然可以立你為太子,也可以廢你。無雙的事,不需你操心,下去吧。」程升龍厲聲道。
「是,父皇。」安然答了一聲,慢慢地退下。
走得宮門,心中郁卒難解,安然長吁一口氣,望著天空的明月,今晚的月滾圓而碩大,卻顯得更加清冷。
月色中,一樹梨花寂寂地綻放,遠處的樓台暮山,如水墨畫一般淡淡遠去,天地間恍如只作他一人。
靠著一顆巨大的老梨樹,安然太子寂寞地坐在那兒,突然幽幽歎了口氣。
緩緩地拿出別在腰間的玉簫,輕啟朱唇,一曲《長相思》流瀉而出: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
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簫聲,斷,而續,續,又斷,斷斷續續,主曲吹不成,無端自成韻。幽怨、動人。
簫聲中,帶著寂寞與愁傷。但隱隱透露著的,還是無奈與挫敗。還有一種感覺:不知怎的,一般人聽了,有時會不寒而慄,汗毛炸起。也在愴然中,忽然有點心驚。
那簫聲欲斷欲絕,如泣如訴,時險時寧,倏起倏落,暗香如月,流靜如水,彷彿已告訴了人間許多苦衷,許多情愫,許多天地合、陰陽隔、離合事、悲歡夢。思君明月空長歎!
一曲末完,有心腹太監小東子連奔帶跑地奔來。
「太子,太子——」聲音急促,定是發生了大事。
安然收起簫緩緩地說:「小東子,我不是告訴過你,萬事不可慌,以免自亂陣腳嗎?」
小東子喘了喘氣,來不及請罪,俯在安然耳邊低語了幾句。
安然面色大變,劍眉輕皺,施展輕功,幾個起落,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小東子急急地跟了上去。
太子府,一身是傷的小憐奄奄一息地躺地榻上,雙手緊緊地按住懷裡的一樣東西。
她全身血污,嘴唇慘白,顯然受了重傷。
府裡的丫環看到安然進來,小心地說:「太子,這位姑娘一定要您,我們看她受傷太重,想把她懷中的東西拿出來,但她死活不撒手,還把玉兒打傷了呢。」
一邊的玉兒眼窩青紫,顯然是小憐在昏迷中打傷的。
「姑娘,你有什麼事要見我?」安然沉聲道。
聽到安然的聲音,小憐眼中才如燈熾一般閃現一抹亮光。
「太子——」她顫抖著掏出懷裡的東西。
那布包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似乎有千鈞重。
「公主拼了性命拿來的,太子一定要好好……保管,如果有機會,救公主,公主被……被抓了!」小憐一口氣說完,小憐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安然慢慢地,一層層地掀開染血的綢布。
白玉清潤,華麗溫潤,血跡順著龍鳳的脈絡蔓延開來……
有人看到太子的手輕輕地顫抖,骨關分明似乎要握碎玉枕一般——
太子的臉上有著暴風雨欲來前的陰沉和晦暗,和平時溫良的模樣判若兩人——
太子拔劍,腰中的青龍劍出鞘,青光蕩漾。
一派一往無前,摧毀一切的霸氣,絲絲寒氣,透骨追魂。
「來人!」
隱者無聲無息地站在旁邊:「太子!」
「召集燕雲十八殺,去秦國救人。」只是輕輕淡淡的一句話,卻讓隱者瞳孔收縮。
隱者冷血緩緩的抬起頭來,眼睛微瞇說道:「太子,這些人都是你最隱秘的勢力,若是被人發現——,而且,太子有幾成把握能救得了她?」
安然搖了搖頭,聲音略顯低沉,說道:「一成也沒有。」
「那太子還要——」
「我必須去,就算知道是死局,我也要去。」她為我可以死,我為什麼不可以為她?
傻丫頭,太傻了,不過隨口一句話,卻讓她無端受累!
安然淡漠地說:「收拾一下,連夜出城,記住,任何不准向外透露我出城的消息,否則,殺無赦!」
冷血垂手:「是,太子!」
安然摸出一隻黑玉哨子,在暗夜裡吹響。
頃刻間,只聞整齊的馬蹄聲如驚雷邊在暗夜裡滾滾而來。
十八名黑衣人戴著青銅面具,只露兩隻狠戾的眼睛,手持扭股劍,身披黑甲,一言不發如龍捲風一般騎著大宛良馬橫掃過來,十八名黑衣銅面人行至離安然十米的距離,齊齊勒馬,隊型整齊,翻身下馬,向安然單膝下跪,聲若鳴雷,氣勢驚天地齊聲吶喊:
「主人!」
安然抬手命他們起身:「今天要辛苦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