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心緒難平,一動不動的坐在發呆,紅兒在一旁陪著我,擔心之情溢於言表。
一盞茶
二盞茶
三盞茶的時間過去了,紅兒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該用午膳了,都被我以再等等拒絕了。
大約未時初刻,翠兒急匆匆的從外面跑進來,高興的說:「娘娘,殿下和夫人回來了。」
聞言,我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張望,一會之後,果然看見娘和上官鈺從門口進來。
我臉色一喜,緊走了兩步,忽然又想到他們晚回來的原因,心中一個咯楞,腳步生生頓住。娘看到我的樣子,臉色一暗,瞥了眼走在前面的上官鈺,此時他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沒有注意我的舉動。我微微皺了皺眉,心中剛要惱怒他的心不在焉,卻驀然發現他的腿怎麼回事?怎麼走路有些瘸?
兩人逐漸走近,我不能再站在門口不動,不得不迎上去。我正要福身行禮,他卻突然抬起頭來,目光與我的視線正好撞了正著。意想不到的事在接下來發生了,他和我居然同時微微一避,頗有些尷尬的避開對方的眼睛。
這一幕恰好落在了就在旁邊的娘的眼裡,我正有些尷尬的想掩飾,她出乎意料的只在我們臉上各掃了一圈,沒有點破,而是拉住我的手,嗔道:「傻了嗎?看到夫君和娘都不說話了。」
我一頓,知道娘是故意這麼說的,遂調整情緒,笑道:「女兒是在想娘和殿下一定餓了吧,丫頭們都把飯菜熱了好幾次了。」
娘欣慰的點頭一笑,看了眼上官鈺,「還是月兒貼心,殿下和娘早就餓了,我們趕快進去吧,別站在門口當門神了。」
娘的一句話,輕鬆化解了我和上官鈺之間沉悶的氣氛。他率先舉步往前走去,我朝紅兒招了招手,「把午膳端上來吧。」
紅兒也看出了我們之間的玄妙,乖巧的應了一聲,迅速讓丫頭們上菜。一頓午飯,雖然娘有時候說兩句話,但我和上官鈺都不說話,也是沉悶至極。用過午膳,我走進娘的房間,她自然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招了招手讓我坐到她旁邊。
「娘。」我不知該如何開口,如何問那個我不願提及的問題。她仔細的看了看我,伸手撫上我的臉,帶著疼愛與憐惜,似喃喃自語,「我的女兒是多麼好,為什麼要受這樣的委屈……」
我的心猛地一沉,近乎偏執的抓住她的手,吃力的問:「皇上……跟你們說什麼了?」
她一震,猛地盯住我,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似燙著般退開一步,無力的坐下。我看著她的樣子,心裡越跳越快,一種即將知道自己最不想知道答案的痛苦在心底滋生,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深深的吸了口氣,用沒有任何語調的話問:「皇上讓你繼續說服我嗎?」
「不是的。」娘一眨不眨的看著我,聲音有些暗啞,「他跟我們說,邪茨的使者住了幾日,執意要回去了,他挽留不了。既然還沒有說服我,那在邪茨使者回去之前他必須給人家一個答覆,所以他只有下旨了。」
要下旨了嗎?終於要來強的了?我忽然笑了起來,好啊,皇上果然下旨了,知道我無法反抗的是吧?好好好,做的好!果然是皇上!
我心裡痛的要命,忽然很想知道上官鈺的反應,不禁脫口而出,「那殿下他……」
「殿下立刻跪倒在皇上面前,怎麼也不肯起來。」
「上官鈺他……跪在皇上面前?」我吃驚了,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沒想到他居然願意為了我向皇上下跪求情!
娘嗯了一聲,深深的點了點頭,繼續道:「他說什麼也不起來,把皇上都氣走了。最後還是我硬把他拉起來的。」
鈺兒,我的傻鈺兒,以為常跪不起就會讓皇上改變主意嗎?皇上是那種下了決心輕易改變的人嗎?我在心裡直罵他傻,心頭一陣陣發酸,也顧不得再和娘說什麼,直接衝回房間。
砰的一聲推開門,看到正坐在書桌旁的上官鈺,愣愣的盯著一本打開的書發呆。我衝進去,直接撲到他懷裡,泣不成聲的捶著他的胸口「罵」道:「傻瓜,你跪著幹什麼?折磨自己麼?你以為這樣皇上就會改變主意嗎?你這樣只會讓我心疼,皇上是不會收回成命的!」
「月兒?」上官鈺整個人如被定住,一動不動的任我抱著,須臾之後,才顫抖著雙手撫上我的背,繼而緊緊抱住,急促的呼吸聲敲擊著我的胸口。我心中疼痛難當,伏在他的肩頭失聲痛哭。為什麼,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們竟然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月兒,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答應過你不會娶邪茨公主的,可是父皇的旨意讓我舉步維艱,我想若是拚一拚……」
「不,你不要說了。」我急忙摀住他的嘴,防止他說出瘋狂的話,眼淚卻是忍不住從眼中滴落,「皇上那是做給我看呢,我說過我不會勸你娶邪茨公主的,除非他下旨強逼。如今他真的下旨了,我也真的沒有辦法了。」
「月兒……」他顫了一下,緩緩扶起我,充滿愛戀的目光釘在我的臉上。我搖了搖頭,與他目光相接,只是滿臉的淚水讓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鈺,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我一邊說著,眼淚一邊流下來,最後狠心放開他,起身欲離開。
「月兒。」他用力抓住我的手,不肯鬆開。我淚眼朦朧的看著他,心裡的掙扎如一把刀一樣割著。為什麼還要拉著我不放呢?既然已經抗爭不了,就讓我一個人承受了吧。不管傷心也好,難過也罷,就讓我一個人慢慢接受這個事實吧。若是接受不了……若是接受不了……
想到這,我用力掙開他的手,飛快的跑出去。前面直走就是書房,我想也沒想的直接跑進書房,前腳剛插上門閂,後腳上官鈺就跟了過來。把隨後跟過來的上官鈺擋在了門外。
「月兒,月兒,你開門!」他用力敲著門,一聲接一聲的呼喚隔著門縫傳進來,我淚流滿面的聽著門外的呼喚,身子無力的抵著門滑下。
片刻之後,他不再叫了,捶著門的手也安靜下來。我抬起頭,環顧四周,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紙筆上,心中一動,起身走過去。
上官鈺常用的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的放在那裡,看著他的東西,我觸景生情,顫抖著雙手磨墨、鋪紙。
我拿起筆,默默的盯著門外的那個人影看了半晌,揮毫潑墨,寫下十六個大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十六個字彷彿誓言一般環繞在我腦中,筆下的字逐漸變大,再縮小,我不停的寫著那句話,越寫越傷心,最後猛地扔下筆,伏在桌上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聲。
天色已晚,院子裡亮起了燈,我抬起頭,看著滿桌子滿地的紙,木然的走出去。沒想到紅兒正等在門口,見我出來,面色一喜,忙道:「小姐,餓不餓,要不要用晚膳?」
我直直的看著前方,看著我們房間亮著的那盞燈,一言不發的朝前走去。紅兒又問了我一遍,我仍舊沒有理她,逕直回房。
推開門,上官鈺正來回在房間踱步,見我進來,趕忙迎上來拉住我,還未說話,我已朝他笑了笑,端來洗漱用品,略帶責怪的說:「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明天還要上朝呢。」
「月兒?」他原本以為我要說什麼,待聽到我的話,面色驚詫,良久神色複雜的看著我。我也不看他,逕直拿了鹽水遞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看著神色平靜的我,無奈的接過。我見他漱完口,又絞了毛巾給他擦臉。他配合的洗漱完畢,好幾次欲言又止。我知道他一直有話要對我說,但是我不給他機會。
我關上房門去鋪床,然後難得盡職的作為一個妻子的義務替他脫衣服。他沉默的看著我做這一切,直到我伸手開始給他解衣服上的扣子,他才用力拉住我的手,生氣的瞪著我,責備的問:「你這是幹什麼?」
他比我高一頭,我這麼站著,只能看見他衣服上的第一粒扣子。我看著他那粒扣子,淡淡的說:「服侍夫君洗漱更衣。」
「這些自然有丫頭,你又是何必……」他頓住。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反問一句,「平常百姓家沒有丫頭不都是妻子服侍嗎?」他被我一句話噎的說不出話來,順了好久的氣才看著我洗漱的背影問:「我們是平常百姓嗎?」
我絞著毛巾的手頓時定格,幽幽的看著洗臉水發愣,心中一陣陣發苦。若是平常百姓家,我們倒不用負擔國家存亡,邪茨戰爭了,管他什麼邪茨進犯,公主和親,百姓淒苦,都跟我沒有關係。偏偏我就是嫁了個大楚未來的皇帝,國家存亡,百姓生死,都跟他緊密相連,推也推不掉,逃亦沒法逃。這樣的困境,大概也只有我碰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