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她的確就是梅洛睛。
林紫玉列出了幾項致命的證據:梅洛睛的侍女施若琳,也就是小林子,她幾乎與梅洛睛是形影相隨。北疆王子慕白,他與梅洛睛似有口頭婚約。而前不久還在幫宋天昊傳達信件的白露霜正是此次前往岳州的女皇的特使。
她與衛斯關係非比尋常,她能同長公主一起出入飛霞宮,更甚至,前往巧州休養的正是二公主梅洛睛,而非什麼洛姓王族千金。
她不遜,傲氣天生,不將一切放在眼裡,不怕任何的權貴。
一切都如利劍一樣,穿透了宋天昊的胸膛,直痛入骨髓。不,應該是宋天昊如同聽到了一段不可思議的天外音響,渾渾鄂,不知所然。
他根本就不肯想信,更不願意想信。
林紫玉見他已如石雕,風化了,腳底已盤上的根籐,好似想讓自己從此沉睡不願再醒來。跟隨宋天昊這麼多年,眼見著他一副冰冷沒有情緒變化的模樣,林紫玉普懷疑他是不是因為變化過大而沒有了七情六慾。
多年來,他除了一心一意安排著復仇,很難在他臉上、身上感受到恨與痛。他,就好像一尊只會活動的冰雕一樣,所有的行動早就已經安排在腦中,沒有感情,沒有苦痛,活生生的活死人。
就這樣的一個活死人、冰雕有一天也會動情,命運又如此的殘酷,偏偏安排了這麼一個人給他。
林紫玉心裡也是感歎萬分,要說宋天昊走到今天的地步,也有他推波助瀾的結果。
他也是存了私心,想著如果宋天昊真能與那個洛雪嫣走到一起,至少他也有了機會。
所以,他才會如此的大意,以致於造成現今難以挽回的結果。
「天昊,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但這是事實。」他走到了宋天昊的跟前,淒容低沉地按了他一下,聊表安慰。
可宋天昊不需要這樣的安慰,他推開了他,轉身就欲離開。他要去證實,除非洛雪嫣親口承認她就是梅洛睛,否則,他無法相信。
宋思玲已經是打定了主意,這樣的機會如果再把握不住,只怕她以後就真的只是宋天昊的妹妹了。
「哥哥,那賤人定然是在玩你。她名聲狼籍,有如其母,說不定,那天她玩膩了你,就會狠狠地將你拋棄。不,又或者她就如她那個淫*蕩的母親一樣,將你收入後宮,供她玩弄,就如當初你的父親一樣。「
宋思玲臉面猙獰,完全扭曲。
如此一番的狠話,如同蠱毒一樣,一旦扎進了宋天昊的心裡就很難再拔除。
尤其是拿他與他恨了十七年的父親相提並論。
宋天昊冰冷的面容也是猙獰扭曲了起來,暴狂,瘋亂,他一下子將宋思玲狠狠地推摔到遠處。
「不要拿我與他相提並論。」
宋思玲摔得很重,勉強地坐了起來,嘴角竟然滲出了鮮紅的血滴。
林素兒啊的一聲慘叫,「天昊,你怎麼,你怎麼變成這樣。」她跑過去抱住宋思玲,仰天悲鳴,「小姐,小姐,你看到了沒有,你的兒子為了那個賤人之女,竟然傷害自己的親人。小姐,你若在天有靈,不若讓我隨你去吧,免得在這裡看著肝腸寸斷,心肺俱燃。」
母女兩人抱頭痛哭,宋天昊神情木然地看著她們,突覺眼眶一熱。
他竟然也有淚水,多少年了,自從母親與祖父母死後,他被迫隨宋冷言夫婦逃離時那種悲不欲生的巨痛後,他都忘了這種痛徹入心肺的痛苦。
不止為洛雪嫣是梅洛睛這個事實,更是記得了母親臨別時的悲痛。
她問他,天昊,你幾歲了?
其實那時,她只是想好好看他,好好地看他最後一眼。
天昊……
天昊……
母親又彷彿張開的溫暖的懷抱,看著他,空靈般地低喃了起來。
母親啊,母親啊……
宋天昊悲慼地仰天閉上了眼睛,流下了兩道熱得燙傷了他自己的熱淚。
屋外的樹林,已經漸長的嫩葉隨風飄蕩,將大好的陽光折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線來。梅洛睛呆坐在屋裡,無神地看著一道道耀眼的光線折了進來。
屋裡空蕩蕩的,宋天昊已經有三天沒有回來了。
他只是說要到城裡去備些日常用品回來,他只是說只去一兩天就回來。沒想到,一去就三天了,還不見回來的音訊。
梅洛睛從一開始的期待到如今的擔憂,她也曾衝動地想要去找他,一時又不知道他到是去了那座城。
她站了起來,在屋子裡來回的踱步,時不時的張望,小心翼翼地聽著每一個聲響。
三天來,她一直如此,但聽到了見到的,無非是鳥蟲鳴叫與村民的關懷倍切。
日出日落,時光緩慢得讓她的心弦都難以忍受。她緩慢地在時間裡,細數著時辰的變化。
突然間,她聽到了一陣細微的馬蹄聲,聲音從遠處傳了過來,很細,很急切地朝著這裡而來。
梅洛睛激動得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旋風一般地從屋裡跑了出去,一路相向地朝著馬匹的地方跑了過去。
不一會,果然見一匹快馬正朝著她而來,初始,還沒能看清楚馬上的人,只覺得身影飄逸。梅洛睛心花怒放,加緊了腳步。
慢慢地,她愣住了,來的人身形雖然與宋天昊相似,卻沒有他一貫的冰冷感覺,相反,陽光之中,似是騎馬而降的天神。
他,竟然是顏烈。
顏烈很快來到了梅洛睛的身邊,他駐馬打旋,臉上有著梅洛睛難以理解的莫名痛楚與關懷。
「睛兒,我來接你回去了。」
他像是淡淡地說著,手伸向梅洛睛,眼神甚是愛憐。
梅洛睛退了一步,臉露搵怒。
「小師叔,你來幹什麼?」
「來接你。」
「不需要。」
「……」顏烈悲天閔人地看著她,低沉著聲音又說道:「是他讓我接你走的。」
「他?」梅洛睛疑惑。
「宋天昊。」
「不可能。」
梅洛睛突然呼吸急切,朝著他大聲狂吼。
顏烈下馬看著她,無聲無息,梅洛睛在瞬間彷彿能感受到他在歎息。她怒,睜大了眼睛,狠狠地用眼光刺向顏烈。
「少給我露出這種可憐別人的表情,別以為這樣我就會信你。我知道,定然是姐姐要你來的。雖然這麼做對不起姐姐,但我梅洛睛自來任性慣了,更從來不會為自己所做的決定會後悔過什麼。我既然與宋天昊私奔了,就不會回頭,不管蘭會說什麼?也不管世人會怎麼評價我。」
顏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又是一聲無聲的歎息。
「我,並沒有騙你。這是他讓我轉交給你的,說是,還給你,從此後……」顏烈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看著梅洛睛的眼睛更是複雜了。
是同情,是感懷,是傷心,是愛憐,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糾葛著他。他怕她受到傷害,卻又知道,這樣的傷害從宋天昊去找他的那一刻已經注定了。
他不知道為何宋天昊會去找他,又為何要托他來說這件事。那一刻,他曾憤怒地揍了一拳,大聲責問了他:「為什麼?」
為什麼,既然愛她,就該給她幸福,既然要帶她走,就不該中途又拋棄她。
難道於他而言,梅洛睛只不過是漫長的生命中瞬間的過客?
顏烈當時的氣憤是非同一般的,好容易他說服了自己,只要梅洛睛幸福就行,卻沒想到,到最後,她依然受到了傷害。
睛兒,你就是太衝動了,做事從來不計後果。
他其實很想這樣對她說,可是,此時此刻,他說不出口,就連宋天昊當時的態度與原話,他都沒法說出口。
注定要受的傷害,他只能盡量地減到最輕。
梅洛睛接過來一看,全身不由得顫抖了起來,心一陣陣地揪痛、酸澀、發冷。鎏金簪,是她送給宋天昊的那枝用來防身用的簪子。
她記得宋天昊在看到這枝簪子時,吃驚地看著說道:「原來我們的緣分從那年就已經開始了。」
她聽後不明白,在宋天昊解釋了一切後,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年是騎馬離開的白衣人是他。
他與她,都覺得這簪子就如紅絲線一樣,牽引著他們。
所以,她將它當成了定情的信物送給了他。
沒想到,今天卻是從顏烈手中拿回了它。
一種可怕的感覺從心底冒了出來,如果真如顏烈所說,是宋天昊讓他來的,那宋天昊是什麼意思?如果不是,那也只有一個解釋,宋天昊出事了。
她幾乎站不住,近乎暈闕,呢喃似自語地問道:「從此後?從此後怎麼啊?你說啊,這簪子到底是誰給你的,不會是宋大哥,他不可能這樣對我的。不可能的,他只說去去就回的。他不可能的。」
梅洛睛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幾乎是吼了出來。
顏烈難過地看著她,硬哽了一下,明白到,如果不說出來,梅洛睛定然不會相信,也不會死心。
「他說,從此以後,他與你形同陌路,請你不要再去糾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