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花朵朵的心也灰暗了一大片。
月沙,縱然你我不曾成為愛侶,看在你我故舊相識份上,不能出來見我一面嗎?難道你竟要如月迷一樣,以我為人質?
月光如水般從窗外流瀉入屋,花朵朵卻沒有心思欣賞月色。
碧姬冷冷地坐在旁邊,雙手依舊緊扣著鎖銬。
青兒緊緊抿住嘴唇,時而望望門外,時而望望王妃,只覺得心頭一陣茫然。
食物,擺了滿滿一桌,沒人吃得下。並非因為食物油膩——每一樣食物,都滿足花朵朵的喜好,明顯是月沙吩咐廚師精心準備的。只是,擔心父親的生死,擔心月沙的變臉,花朵朵連喝口湯的慾望都沒有。
「青兒,你們餓了,吃吧。早些休息。」花朵朵道。
青兒原要推辭,可是卻是累得不輕,她和兩個僕婦行了個禮,很快就吃飽喝足,又守在花朵朵旁邊。王妃還未安寢,她們怎可逕自去歇息?
碧姬始終不吃,理由是敵人的東西豈能輕易下口,說不定裡面放有毒藥蒙汗藥。
花朵朵苦澀一笑。不要說碧姬懷疑,就連自己也懷疑月沙會在食物放了其他東西——碧姬給自己這個王妃面子,少說了一樣——春藥。
不過,月沙身為一國之君,下毒藥蒙汗藥春藥,也未免太卑鄙了。卑鄙?弄了再爛不過的借口扣留花老大,難道就不卑鄙嗎?想著想著,花朵朵又怒氣橫生,忽然一拳擊在旁邊的桌子上。
月亮漸漸高了,花朵朵漸漸迷糊,眼皮重重塌下。她努力支持著,最後還是忍不住,吩咐僕婦將自己抱到床上,沒有多久就呼呼大睡了。
碧姬見花朵朵青兒她們東倒西歪的躺了滿滿一床,暗叫不好,想掙開手銬時,驚恐地發覺自己內力絲毫提不上來,身子一軟,也慢慢倒在地上。
長長的黑影由遠而近,輕輕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走進來,走近碧姬身邊。碧姬憑藉著最後一股內勁,一躍而上,舉著手銬擊向那個人。
那一刻,她如中毒般地望著一雙深藍色的眼睛。
他一動不動,眸光中流轉著嘲弄與不屑。
他沒有出手,碧姬散盡全身氣力,倒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覺。
「朵朵,朵朵!……」
這樣溫柔的聲音,是夢中的聲音罷。花朵朵眷戀著那個滲透進心底的聲音,固執地不願睜開雙眼。
就算她如何偽裝如何堅強,她也無法迴避那聲音勾起的美好回憶。
「朵朵!」微涼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眼皮與眉毛。
花朵朵一驚,驟然睜開雙眼。
「朵朵,是我。」
眼前的,竟然是月沙。澄澈的月光照在他臉上,他雙眸中竟是該死的溫柔,軟得一塌糊塗。
這不是之前所呆的那個房間,更不是酣然睡去的大床。
這是屋子外面一個八角亭子,亭子正對著那一路鋪下的綠意,月光清爽,綠意怡涼。而她,斜躺在一張竹椅上,膝上蓋了一張輕暖的大毛皮。
「我從未想過,可以和你一起坐在這個亭子裡。」月沙感歎地道,「你來得還是早了一點。」
「我父親呢?你打算如何處置?」花朵朵並沒有注意到他話語中別有含義,她沒有時間與他從很久很久以前談起,更沒有心情與他談論很久很久以前的誓約。她甚至不去望他,生怕又一次迷惑在他的眼神中。
「你以為,我會怎樣處置他?」月沙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漠,如一塊塊冰磚似的擲過來。
花朵朵不知道。她並不情願看到現在的月沙,更不願意承認當年的月沙已經完全改變。
她的遲疑,讓月沙的心一陣陣抽痛。自己在她心目中,竟是那樣不堪嗎?事實上,花越芳的確射殺了驛站三名士兵。
他在臨行前的餞別宴多喝了兩杯,回到驛站時撞到了月國士兵唱歌,他抽出護衛的弓箭,連發三箭,射倒了三個士兵。
當下群情嘩然,月國驛站所有士兵將他團團圍住,大喊大叫,非要將花狗碎屍萬段,為戰死沙場的子弟報仇。
如果不是侍衛迅速來報,自己迅速將花越芳下獄,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站在月國國君的立場,花越芳酒後射殺了自己的子民,豈能善罷甘休?他立刻發了國書,向蕭曦抗議。
但是,身為月沙,對方是花朵朵的父親,他卻無法將花越芳當做一個仇人看待。
但是,他卻毫不猶豫將花預防一直關在天牢裡。
直到侍衛將那把小銀刀送到他面前,他終於明白自己在等候什麼。是的,沒錯,他所作所為,並非要為死去的士兵報仇,也不是要顯示月國國威,而是一直在等待花朵朵的到來。
他從來沒有那麼清晰地明確自己的內心。
「你父親,我已經送往邊境了。」月沙輕聲道。
在看到小銀刀的那一刻,他吩咐宮女太監將花朵朵請進來,自己立刻趕往天牢,密令牢頭將花越芳迷昏,喬裝改扮,悄悄快馬送出國境。此刻,已經離京很遠了,朝中那群吵得不可開交的老臣子,也奈何不了他。
花朵朵晃了一下頭,似乎不敢相信。她抬起頭,目光慢慢聚攏在月沙的臉上。
她本以為——
「你以為我會以花大將軍來要挾你?」月沙慢慢地說,「雖然我與花大將軍互為敵手,他一直是我相當尊敬的人。以前,我也曾經想過,如他一般當個戰神。」
那彷彿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花大將軍如山,仰之彌高,他只覺得能做到花大將軍那樣就心滿意足了。只是月無他們不甘心,始終不甘心。
花朵朵望著他受傷的眼神,心頭湧起憐惜,不由道:「對不起。」話出了口,她的淚也湧了出來。憑什麼?憑什麼自己要向他說對不起?
就算要道歉,也應該是他向自己道歉!從頭到尾,他一直欠自己一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