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何大夫。」花朵朵道。
正在喝花粥的蕭玉樹放下湯匙,仔細打量了花朵朵的神色,見她一臉正經的嚴肅,道:「好。」
誰知何大夫並不在京中,據說出京去尋找一味關鍵的藥材了,一個月後回來,到時必定到王府拜訪。
藥材——回想起當日何大夫的話語,蕭玉樹確定這是專為朵朵製藥的藥材。朵朵,很快就能康復能蹦能跳嗎?他想到那時情景,嘴角不由浮起微笑。當然,毫無疑問,他的朵朵當然還能活蹦亂跳到處跑。
朵朵聽說何大夫去尋藥,嘴裡雖然不說,眼角眉梢卻流露無限的希冀,那幾日心情也舒展不少,與青兒有說有笑的,並未發覺蕭玉樹暗藏的沉重。
按蕭夜所言,蕭曦竟要廢後,立愉妃鬱鬱枝為新後,馮太妃幾度勸告也毫無效果。一向溫文爾雅的蕭曦,為何抵不過鬱鬱枝的妖媚,一意孤行?據雲貴妃況盈盈一不哭二不鬧,安安靜靜接受了這個現實。而況岳,也按兵不動,鎮日除了上朝,只在府中含飴弄孫,兩耳不聞窗外事。
蕭玉樹苦惱地拍了拍額頭,端起青瓷碗,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這湯並不當季,可心中火燎火燎的他,唯有借助冰的冷梅的酸來熄滅心頭的煩躁。
月沙不過送了一個美女過來,本國便潰不成軍,比千軍萬馬的廝殺容易多了。
蕭夜對自己頗有怨言,當初若不是他拒絕鬱鬱枝的進府,鬱鬱枝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開面紗艷驚天下,又怎會有後來皇兄的鬼迷心竅神魂顛倒?如今,還有誰可以阻止他廢後立新後?若然鬱鬱枝成為新後,對朝中大事更是隨意操縱,將來如何收拾殘局?
「今日天氣晴朗,王爺卻一臉煩惱,未免太浪費好時光了。」耳後傳來嬌軟的聲音。
是碧姬。她穿了一身輕薄的春衣,將纖長的身材勾勒得流暢自如,長髮簡簡單單在右側用一粒珠髮簪綰住,一尺多長的發尾斜斜披在左肩。
簡單裝飾的她,清水出芙蓉,讓人眼前一亮。
「蕭師父最近可好?」蕭玉樹淡淡問道,沒有問她為何進入王府。
「好,我便是陪他來教王妃娘娘篆刻的,閒來無事,東遊西逛,春天的南平王府,太好看了。」碧姬讚歎道,話鋒一轉,說自己要繼續欣賞美景,匆匆離去了。
她沒有死纏爛打,蕭玉樹反倒有些意外。當日她的瘋狂,又在眼前浮現。不過,找到了親生父親的她,有所依仗,心氣平和多了。
現在清秀的她,挺像朵朵的,希望經過蕭師父的教導,能完全過濾去她昔日濃重的戾氣吧。
蕭玉樹歎了口氣,站起來。
「王爺,去哪裡?」侍衛問。
「瓊花觀。」蕭玉樹簡短地道。
煩惱叢生時,他想到的依舊是葉傾城。
葉傾城不同於一般的青樓女子,是易於相處的解語花,去時不問,只奉上清茶點心,陪他靜坐閒談,或者輕輕彈奏一曲,走時也不留不送,任他想走便走。
大廳中,蕭長河看了花朵朵這幾日繪製的一大疊圖樣,連連點頭,說進步了,畫得很有生命力。
花朵朵望了望青兒,滿心的歡喜與得意收斂不住,全部堆在了眼角眉梢,就連眸光也帶著濃濃笑意。
「你啊,比碧姬繪得好多了,她啊,不管我怎麼教,都沒有什麼興趣,逼得急了,就隨手塗一塗應付我……」蕭長河滔滔不絕地抱怨著,可閃亮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訴別人有女萬事足。
花朵朵從未聽過他這樣囉嗦,而且還是不絕口的提碧姬,彷彿給人兜頭兜腦蒙了一張大被子,鬱悶無比。可是見他興高采烈的模樣,總比昔日什麼都是淡淡的空心人要好,便勉強壓住心頭的不舒服,繼續聽下去。
整整一個上午,幾乎都是蕭長河在說,碧姬的畫碧姬喜歡吃的菜碧姬喜歡的首飾碧姬跟他說過的話……
昔日嘰嘰喳喳的花朵朵難得變成一個傾聽者,而蕭長河渾然未覺。
等他告辭後,青兒才長長舒出一口氣,道:「唉,耳朵都累了。」
花朵朵笑笑,吩咐青兒為她捶捶捏捏雙腿。
青兒握起拳頭,不輕不重地捶打。
「用力。」花朵朵道。
「這樣?」青兒加大了力度,抬頭詢問她。
「再用力。」花朵朵道。
「這樣?很用力了。」拳頭咚咚捶在腿上,青兒開始覺得害怕。
「用力,用力!反正我又不痛!」花朵朵笑道。
青兒心中登的一聲,習慣性轉頭望向旁邊,看不到王爺,暗自在心底笑自己的傻。
她拳頭高高舉起,裝著很用力捶打在王妃娘娘的腿上,其實在接觸到腿的那一瞬間,手臂微微用力一收,捶打在腿上的力度並不大。她心頭難過的是,王妃娘娘明顯生氣了,才這樣嫌棄、糟蹋自己的雙腿,王妃娘娘一定很生氣很生氣,乃至連自己暗中搗鬼也沒有發現。
那天直到傍晚,蕭玉樹都沒有出現,上樓下樓還是健壯的僕婦將她抱來抱去的。花朵朵不習慣她的抱持,晚飯時乾脆又在房間裡開,給王爺留了碗筷,但是他直到夜深時候才回來。
花朵朵蜷在床的裡側,問他可曾吃過了。
「吃過了,累,先睡了。」蕭玉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臉側輕輕印了一個吻,很快就響起了微微的鼾聲。
花朵朵卻沒有睡著。
就在蕭老頭親她的一瞬間,她嗅到了一股清幽的香味。
那不是她慣用的香氣,也不是蕭老頭的,而是——
她想到了葉傾城。
那是記憶深處傾城姐姐的香氣,雖多時未見,一嗅到立刻想起來了。
蕭老頭,終究還是累了,厭了,很快就會煩了,疏遠了吧。花朵朵伸手在自己腿上狠狠扭了一把,不痛,一點都不痛,好像扭著別人的肉一般。
自己真的還能站起來走出去嗎?自己托他去找何大夫,他說何大夫已經出去尋藥了,不會是推托吧?
一顆淚,悄悄滑過她的臉頰,落在枕上,耳朵感到微微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