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我醒了?為什麼我還活著?
葉墨趴在我的身上,濃密的黑髮搔得我的腮部微癢。我輕輕一動,頸部的傷口便刺刺的痛,我反射性的摸著自己的頸,觸到柔軟的厚厚的紗布。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像被那一圈白白的紗團圍住了呼吸,卻又偏偏死不去。
葉墨抬起頭來,他的臉色蒼白,眼睛紅紅的,眼圈可見明顯的紅腫。心痛迅速傳透四肢百髓。我扭過臉不看他。
他為我攏了攏被子,輕飄飄的話,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滄桑。
「珠珠,不要再這樣,好嗎?」他握著我手的指尖微微的顫抖:「如果下一次,你想死,讓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有孩子陪我。」我試圖甩開他的手,他卻抓得更緊。
「那麼艱難才尋回的生命,為什麼,你從來都不珍惜?啊?生活很難,但為什麼你沒有勇氣往前走。如果,你死了……我要怎麼辦?小豬要怎麼辦?」
我壓抑住潮濕的淚意:「我死,你會在乎嗎?你和小豬從來都不需要我。」
「不,你明不明白,你對小豬和我,有多重要?」
「那麼,你明白嗎?我的孩子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他的頭又低下:「我想我明白,比你更明白。」
到了此時此刻,他仍舊不向我坦承他心中的想法,我無力得很,心裡最後一絲卑微的希望被打碎,我只恨那根探頭還是不夠尖利,以致於到了此時,我仍舊可以痛苦的呼吸著。
我轉過身子,他卻坐到床上來,緊緊的擁著我,把我的傷口都擁得有點痛。他親了我一下:「孩子,我們……留下來吧。」
「什麼?」
我抬頭想看他,他卻壓住我的頭,不讓我觸動到傷口:「我說,我們留下他,你好好的安心養胎。」
「可是,你根本不喜歡他。」
「不,我喜歡他。你永遠不能明白,我有多喜歡他。我想,他會是一個男孩子,那麼小豬便有一個弟弟,他3歲,我們便可以教他打皮球,到時候,我們三個男人在球場打球,而你在場外助威。但最好是個女孩子,那麼她一定長得像你一樣美麗,我們一起穿上親子套裝,四個人一起牽著去逛公園,讓所有路人瘋狂的跟拍。媒體的每一頁頭條都是我們完美的一家子。我們的小王子和小公主。」
我咬緊了唇,淚落了下來:「可是,你不要他,你今天還不想要他。你只是因為怕我死了,才答應我的。你不愛他,不愛我們的孩子。」
「不是的,我愛他。真的,我真的……真的,很愛,很愛他。」他的鼻子用力的抽吸著,似乎很難才平靜下來,笑了笑:「我是聽迷香山的和清道姑算過,說我今年不宜添丁,會有礙家宅平安,還可能有血光之災。我便想,反正我們還年輕,可以遲一兩年才要小孩子。」
「迷信?」
「嗯,是的,我很迷信。哈哈哈……對不起,我沒想到你那麼喜歡孩子。」他溫柔的撫著我的臉,輕輕的呵我:「那珠珠就生多幾個,我葉墨命硬,天打雷劈也不怕。」
「唉,你啊……」我不敢相信他要我打掉孩子,卻只為了如此荒唐的理由。但是,他每年會上兩次迷香山吃齋,還年年去跪那千層梯,又確實是個篤信鬼神的人。
但是,既然他答應留下孩子,我便沒有再與他斤斤計較。在醫院裡休養了幾天,便回了家。
我頸部的傷口其實並不深,只是刺穿了一條靜脈。康復起來,情況良好。葉墨每次看著醫生幫我的傷口換藥,都一臉的痛苦和沉鬱。
我想,他是真的憐惜我。
也許,他也真的如他所說,真的很愛很愛這個孩子。而且,即使他不愛孩子,我也不敢提醒他記得他心靈裡曾經的陰暗。我怕會惹惱他,所以我更加小心翼翼的與他相處,不讓他有任何的借口刻薄我和孩子。
畢竟,他的心性轉變得太快。我還是明哲保身的好,起碼等孩子出生了再說。
每天夜裡,葉墨常常在我的小腹上撫摸著,還親吻我的肚皮,定定的望著肚子說話:「孩子,對不起,對不起……」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的愧疚無處可藏,他如此艱難而又真誠的道歉,就像孩子真的能透過肚皮聽到他的聲音似的。
我最近的心情好了很多,總是渴睡,便輕輕的推了一下他的臉:「別這樣,孩子不知道,你曾經想不要他。」
「可是,他知道,我覺得他知道。他在求我,求我放過他。」
「葉墨……唉,」最近他的情緒比我更失常,總是悶悶的,我撫著他細密的頭髮:「你啊,已經過去了。你是他的爸爸,他出生了,便只會像小豬一樣,跑來纏你,管你叫爸爸,他煩你都來不及,哪裡還會氣你?」
「真的?」
「真的。而且,我一定不會告訴他,他的爸爸曾經想不要他。」
「謝謝你,珠珠。」
「嗯。」我歎了口氣,困得要命。迷迷糊糊的睡著,覺得葉墨整夜整夜的抱著我,撫著我的小腹對孩子說:對不起!
今天的早餐依舊豐富,但我卻一點兒胃口也沒有。近來,我的食慾很差,吃什麼都吐,有時候吃進去小半碗,吐出來的卻有一碗。真的是連膽汁都嘔出來了,胃酸得要命。
葉墨把牛奶捧到我的面前,我放到鼻邊聞了一聞,胃部就鬧革命,衝到窗台的洗手盆裡嘔得唏裡嘩啦。
葉墨很鬱悶的皺眉,我向他聳了聳肩,感到很難過,怕他生氣,卻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週六和葉墨還有小豬一家三口,手拖手一起逛商場。我興奮的專去嬰兒用品的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