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以後,都忘記不了那一刻那個面容瞬間糜爛、被嚴重燒傷的黎真琴。
我每天到醫院去探望她,她的臉上了藥,血肉模糊,花容月貌漸結成醜陋的疤痕。而她總是呆呆的望著窗子外面,口中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是祝安好?祝安好,祝安好……」
醫生判定黎真琴的精神出了問題,我便央求葉墨給她一個好一點的環境,送她到了一家近海的療養院好好的度她的下半生。
我心裡很難過,雖然事後證明我是正當防衛。但我卻知道,黎真琴弄成這樣我難辭其疚。
夜裡,我好不容易稍稍睡安穩,一直撫著我小腹的疤痕的葉墨,在我的耳邊呢喃:「別怕,別傷心,這是她欠你的。欠了這麼久,她注定還是得還。」
我以為我的霉運會一直延續下去,每天心情都很鬱悶。小豬和葉墨擔心得很,常陪著我左右。我也不常想出去,甚至連上班都沒了興致。只感覺整個人懶懶的,除了睡覺,便只有吃飯能提起興趣來。
我不外出,葉墨倒省心,不用請一隊人跟著我。但是,我的臉色卻不見好,吃得多,睡得好,臉色卻差得要命,嘴唇沒有一丁點的血色,蒼白蒼白,還帶著紫黑。
我笑笑:「不曉得的,以為我中毒了。」
葉墨卻當了真,當天便拖了我去醫院全身檢查。
醫生拿著一堆檢驗單嚴肅的問我:「噁心嘔吐頻繁嗎?」
「不。」葉墨緊緊的捉住了我的手。
「胃口還可以吧?」
「比從前還要好。」
「嗯,妊娠反應並不算嚴重,多點休息、加強營養、定期產檢……」
「醫生……」我驚呼出聲,抬眸看著葉墨,他的眼珠子晶亮晶亮的,灼熱的望著我。
我從沒想過會懷上葉墨的孩子,但現在懷上了,又覺得應該是意料中事。他那麼的努力運動,我肚子也不能太不爭氣。
撫了撫還很平坦的小腹,再抬眼卻見剛才還眼睛晶晶亮的葉墨神色居然有點黯然,他拍了一下我的手,便把醫生拖到了一邊。在車床的後面說著秘密話兒。
我想,葉墨雖然不是初為人父,但也難免緊張,所以,與醫生多聊幾句,也可以體諒。便樂呵呵的在外面等。
晚飯的時候,我弄了半天,就是不肯抱小豬,小豬扁著嘴委屈得想哭:「媽媽為什麼不抱我?媽媽是不是不疼愛我了?」
「不是的,唔,媽媽……往後,不能常常抱你了。」
「為什麼?」小豬叉著腰。
「小豬啊,媽媽很快要生小寶寶了。現在小寶寶在媽媽的肚子裡,就不能常常抱小豬。」我雖沒懷過孕,但是聽說過,懷孕婦女要避免抱小孩子這種迷信話。
我的孩子才1個多月,說不定會小氣的。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抱也等過了三個月再抱。
小豬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盯了我好幾眼,便跑去向他爸爸套話:「爸爸,爸爸,媽媽說,我會有一個弟弟或一個妹妹,是不是?是不是?」
葉墨的神色很惆悵,只捏了一下小豬的臉。便回房間去了,飯也不吃。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天上的月光覺得很神奇。
幾個月前,我還在為了離婚一事與葉墨誓死抗爭,卻不想如今,我竟懷了他的龍種。
說是龍種,也不過份吧!葉墨富可敵國,我們的兒子將來雖然有個哥哥,但大太子做不了,倒還是可以做個富貴的二公子的。
當然要是女兒就最好了,即使只撿我和葉墨的小小優點,也一定是個美人胚子。和小豬一左一右的拖出去,穿著親子套裝壓馬路……
嘩,美都美死了。
我摸著自己的小腹,想像著那個震憾場面,心裡長久以來第一次這麼甜。葉墨一個人站在涼台上抽煙,他的背影偉岸而英挺,修長的腿,寬闊的肩,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也是我人生中見過的最讓人沉迷的風景。
眼前的幸福如此的顯而易見,我不用伸手也可以握住它。幸福不再是一個抽像的符號,我曾經牽強的婚姻,我曾經想要躲避的男人,正把那過去遙不可及的幸福帶來給我。
他從前是怎樣的,不重要,他往後會如何,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應該活在當下,活在這一層不曾被塗染,自然散發著幸福的這一方空氣裡。
我赤著腳出了露台,從後輕輕的抱住他的腰,我很想對他說:「葉墨,我愛你……」但我只羞澀的、曖昧的喚他:「老公……」
他定定的回轉身來,托著我的臉,細細凝望。我是第一次如此濃情的喚他「老公」。他是我的老公,是我想要攜手一生,拖兒帶女的男人。
我知道現在的我一定很美麗,甚至可能比從前的祝安好更美麗。總有一天,他會忘記她,他的身邊、心裡都只會有我。畢竟,她已經死了,而我,還活著。還有與他糾纏一起的骨肉。
他(她)是流著我們的精血孕育的生命,是我們生命的延續。
沉浸在幸福情懷的我,永遠想不到,他會對我說出如此痛心殘忍的話。
「珠珠,我們把孩子做掉吧,趁他現在還小,不太傷身體。」
我才明白,葉墨是什麼人?
他不是人。
動物尚且護子情深,而他,不要我們的孩子,連來到這個世間的權利都不贈予給他。
我推開了他,任眼淚像潮水一樣四散奔流,他扶著我的腰,我像觸到冰塊一樣冰冷,我拍打著他的手,胡亂的想推開他向我撫來的一切。
我不要他,不要他碰我,他想殺了我的孩子,他再一次想殺了我的孩子。
「葉墨,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
「珠珠,你聽我說,聽我說……」他的聲音顫抖著,很暗啞,但我感覺不到他的沉痛,我很累,很迷惘,很絕望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