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切似乎都已入睡。
連風,都那樣安靜而平穩。
那只斑黃的貓,輕盈的行走在葡萄架上,一竄竄渾圓碩大的普通,在它的走動下,發出輕微的搖晃。走到了邊緣,貓四腳一躍,就輕巧無聲的立在了屋頂。
它雖然吃的很多,並不餓,但還是改不掉晚上捉老鼠的好習慣。
小巧玲瓏的爪子,在四合院的長滿了青苔的屋瓦上穩穩的行走著,亮黃色的眼眸在暗夜裡,閃爍著讓老鼠膽怯的微光。
忽然,一聲驚恐的叫聲,把這個黑夜中微風凜凜的貓嚇得毛髮倒豎,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這個叫聲,正是它腳下屋子裡,它的女主人發出來的。
貓回過神,還來不及抖抖倒豎的毛髮,就聽到男主人的房門很快被打開。
接著,這只一直習慣流浪,習慣孤獨和和淒涼的貓,聽到男主人用柔和無比的聲音,低聲安慰著女主人。
它的驚嚇,頓時變成了安寧平靜。
真奇怪不是嗎,男主人的聲音,溫柔得令貓,都覺得慰藉。
抖了抖貓毛,它低低叫了一聲,便無聲息的從這個屋頂,跳到了另一個屋頂。
四周又恢復了寧靜,只有風,溫柔的吹過,帶著絲暖暖的情意,夾雜著朱簫低沉動聽的男中音,在暗夜裡飄散。
塵舞做了個夢,一個很恐怖的惡夢!
她還沉浸在夢境裡,顫抖著,急劇的喘息著。
但願,但願那只是個夢。
但令她絕望的是,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她摀住臉,淚水在指縫間瘋狂的滲透出來,然後,掉落在朱蕭正輕拍著她肩的手臂上。
那時,她才10歲。某個安靜的夜晚,一切都很平靜,就像以往任何平靜的夜晚一樣。
塵舞在母親的溫柔拍打下入睡,睡得很沉很沉,小孩子,白天總是玩得很累,無憂無慮,所以,睡得自然會沉些。
當被一聲巨響驚醒時,窗外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
門被撞開,母親和父親跑了進來。
將還在揉著蓬鬆睡眼的她一把抱住,就向門外跑。
她根本來不及問原因,就看見一大群黑衣人闖進了家裡。
他們身上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臉上,手上,脖子上,全是血。
他們的眼睛幾乎也是血紅的,看起來不像是人類,反而更像是來自地獄的森羅。
「你帶塵舞走,我掩護。」母親溫柔的手,輕輕而堅決的摸了摸她的頭。
她不知道,這竟是此生來自母親的最後一次觸摸。
父親遲疑了一下。
「快走!」一向溫和的母親,第一次這樣吼叫。
父親往外跑,但那些人還是沒有放過他們。
她最後看見的,是母親的頭顱。很漂亮的頭顱,眼中依然透露著堅定和呵護。然而,卻像是四處飛濺著血流的球,因為,它已經和身體分離了……
剛才,在夢境裡,她再一次見到了那雙眼睛,清楚的看到那眼神中透露出來的神情。
是的,辛俞說的對。
他們永遠都不會遺忘,永遠——不會!
塵舞把頭埋進那溫暖厚實的懷抱中,緊緊抱住那強壯的腰身,在這個安全的懷抱之中,她似乎找到了一個躲避的地方,長久以來的不安,恐懼,仇恨,,在這一瞬間,她不再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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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蕭給所有的病人看完病後,看了看牆上古香古色的掛鐘。
還有1個小時,塵舞就放學了。
一想起昨晚,塵舞少有的哭得那麼厲害,像個無助的貓一般,蜷縮在自己懷裡的樣子,一整天,他的心都劇烈的疼痛著。以至於他根本沒心思為病人治病。
關上店門,他匆匆走出門。
當他到達塵舞學校門外時,太陽已經落到西邊。
電線桿,高大茂盛的榕樹,在地上投落出長長的影子。
然而,天氣並不因為太陽偏西而轉好,依舊很炎熱。瀝青路面散發著熱乎乎的氣息。
朱簫倚在學校轉角的牆上,那裡,剛好有榕樹的影子投落。
他拿出剛買的那盒煙,抽出一根,長長的手指夾住,用剛買的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
他抽煙的姿勢,迷離中帶點叛逆,帶點邪魅,這時候的他,似乎已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所以,他從未在塵舞面前抽過煙。
過往的行人,尤其是女人,都忍不住偷看他。而他恍然未覺。
他一向很少抽煙。但現在,想起塵舞嘶聲的痛哭,那充滿著深深悲哀的臉龐,那瘋狂湧動的淚水,還有那無聲但卻令人斷腸的哽咽,他的心,就不由越來越煩躁。
抽煙,暫時能讓這種煩躁得到緩解。
靜謐的夕陽餘暉裡,響起了一陣鈴聲。
接著,被關了一天的學生們潮水般自校門湧了出來。
朱簫把煙滅掉,扔進垃圾桶,拿出一顆口香糖嚼了起來,不想讓塵舞聞出自己身上的煙味。
當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時,他嘴角揚起了絕美的弧度,正要過去。
然而,才走了幾步,便停住了。
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渾身上下透出清冷的氣息,先他一步,走至塵舞面前。
朱蕭唇邊的弧度凝住,瞳孔一陣收縮——毫無疑問,此人是靈界中的人。
而且是友非敵。因為塵舞看著他的神情,既不驚訝,也不憤怒。
從朱蕭的位置,剛好看到塵舞的側臉。夕陽淡淡的金暉,灑落在塵舞白皙的臉龐上,似乎也因塵舞臉上神情的影響,而變成了血紅色。
從未見過這樣的塵舞。
決絕中,帶著陌生的戾氣。
她就站在那裡,靜靜看著辛俞走近,然後,便和他一道,離開了學校,向另外的街走去——這不是回家的路。
朱簫既沒動,也沒喚住塵舞,他靜靜望著塵舞和那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之中。只是,他的拳頭,無意識的握緊,手背上的道道青筋,暴露出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