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舞渾身一顫,眼神充滿了不確定,小心翼翼的問:「你……不喜歡——殺戮?」
朱蕭想也沒想,正色道:「當然。我生平最厭恨的,便是殺戮。和平和自由,是我最愛的兩樣東西。」
朱蕭將遮住她臉頰的幾絲發,重新挽回耳後。沒注意到塵舞一僵,本來明亮的雙眸,剎那間,似被蒙上了一層暗沉。
朱蕭唇邊掛了一抹微微的笑意,道:「等你高考結束,我們冬天去瑞士滑雪,夏天去荷蘭,那裡有很漂亮的水車。怎麼樣?」
對上那滿懷期待的雙眸,塵舞從失神中回過來,勉強一笑,道:「好。」
朱蕭仔細的看了看她。「你怎麼了?怎麼笑得這麼難看?」
他從褲兜裡變戲法樣,掏出一顆巧克力,撕開包裝紙,給她一半,自己一半。兩人吃著巧克力,朱蕭重又執起塵舞的手。「我們看電影吧。」
如此甜的意大利進口的巧克力,塵舞居然吃出了苦味。
厭恨殺戮,嗎?她也是。只希望永遠不要再想殺戮這件事。但是,能嗎,她可以嗎?塵舞的心,似被挖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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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塵舞隨著放學的人流,湧出校門。
當看見那個迎著她走來的高個子男子時,她立刻明白,她的好日子——這段偷來的愉快,即將結束。
眼前的人,她並不認識。
但她知道,這就是她一直逃避,卻又一直期待的人。
這人身上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凝重的殺氣,只有她們戰族的人,才會擁有。
看著那人緩緩的,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塵舞的身子顫抖了起來。
那段夢魘般的經歷,她一直深鎖在腦海中的經歷,現在猛然間,忽然襲擊了她。
就好像一個熟睡中的、做著美夢的人,被忽然間驚醒。
多年以來,塵舞只記得父親死前的情景。
那時,她放學回家,父親正安靜的坐在靠椅上,等待她的歸來。
彷彿已經等了幾個世紀一般。
他說:「靈王今天來襲擊我了,這個地方不能住了,要趕快離開。去找醫聖,他可能還有辦法讓我活下去,如果不行,你就一個人過吧,記住,要堅強!」
然後,父親就沉入了熟睡之中,直到朱簫將他救醒。
這就是父親臨死的情景。
然而母親呢?
每一次,想記起母親死前的場景時,腦海裡立刻會冒出一個吶喊著的聲音:停止,快停止吧!
人類的腦子和其它器官一樣,有保護自己的本能,對於會傷害到自身的東西,總會選擇性遺忘。
這是一種迫不得已的方法,但也正因為如此,曾遭受過重創的人們,才會有活下去的勇氣。
所以,那些承受過恐怖經歷的人,往往比身邊的人,都更容易遺忘那段不愉快的經歷。
一直以來,塵舞跟大部分人一樣,沒有勇氣去面對。
但現在,因為朱簫的溫柔堅定的呵護陪伴,讓她的腦子裡的事情,得到了釋放。
所以,當她看見那個高個子男子,那個渾身散發著逼人氣勢的男子時,那些深藏在腦海中的,恐怖的片段,便像電影裡的鏡頭般,一一在腦海中閃現。
塵舞甚至連靈魂似乎都在顫抖,如同身體的顫抖。
「你好!」那個人打量著她,沒有驚訝,沒有陌生,彷彿他們很久以前就已認識了一般。
塵舞的唇抖動著,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我叫辛俞。」那個人說。
當天色已晚時,塵舞才慢慢走回藥鋪。
藥鋪已經關門,朱簫留了一盞小燈。她關上那盞燈,走進後面的四合院。
月光照進這寧靜的院子,恍如隔世。空氣中浮動著不知名的花香。
起居室的燈亮著,明黃色的光,照落在院子的水泥地上,顯得那麼溫暖。
朱簫在做什麼,是不是在等她?
一想到這,塵舞心底不由升起一絲欣喜的期待,期待著見到那俊美的容顏。
知道有個人在等著她,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很好。
或許,她應該拒絕辛俞的要求。
這樣寧靜平和的日子,不知道她有多嚮往,多渴望!尤其是現在,朱蕭這樣溫柔的陪護,讓她比之前更加的軟弱的希望這一切不要結束。
她靜悄悄的佇立在月光之下,直到一聲在安靜之中無比清晰的貓叫聲把她喚醒。
一隻黃色的虎斑貓,正站在屋頂上,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塵舞好似自夢中驚醒一般,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是了,她怎麼忘了呢,一直流浪的貓,適應了安逸的生活之後,還能重新流浪嗎?
她目中一黯。
只覺得溫暖的空氣,在剎那間,竟變得寒冷起來。
此刻,朱簫在那樣明亮的溫暖的所在,而自己,卻處於黑夜之中的一抹影子。
像她這樣,身負那一道無形枷鎖的人,的確,只能做影子。
他們,隔著這般遠的距離!
她的心,不易察覺的疼痛起來,痛得她的淚,幾乎都要漫出眼眶了。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屋裡的光,照落在她身上。
一對上那雙關切的溫柔眼眸,她在心裡輕歎一聲。剛才的自怨自艾,在瞬間消逝殆盡。
「初春的夜,還是有些冷。站在外面做什麼?」淡淡的埋怨中,卻夾雜著無盡的情意。
這是塵舞聽過的,最讓她感動的埋怨。
她走過門前的台階,走進了那嚮往的溫暖的所在。
門「吱呀」一聲,在她身後,將漸深的露水、霧氣這些寒冷的東西,通通關在了門外。
但是,塵舞內心的寒冷、恐懼、和絕望,是不是也被阻隔在外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