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以後,陳頊幾乎每天都來寺裡看我,每次來必帶上好吃好玩的東西給我,我也不再拒之不見,雖然我們還沒做到像朋友那樣,但也可稱得上是客客氣氣。我也無需裝病,重又上朝面君了。
今天巡城回來,遠遠地就聽到寺裡一片喧鬧之聲,走不到寺門前,就不得不下馬,寺裡寺外擠滿了人,怎麼這麼熱鬧?再一想,哦,我差點忘了,今天是七夕節啊!轉身從偏避的後門繞到住處,關上門跪坐在莆團上念誦佛經。
直到天黑,寺院才漸漸復歸寧靜,我離開後山,來大殿找妙善談論佛經,看見殿前的竹林上掛滿了錦袋,這讓我又想起和蒨曾經許下的三個心願,可笑啊!一個都沒能實現,是誰說這片竹林許願靈的,簡直就是騙人的鬼話。
抬頭遙望紫微垣,帝星明亮如舊,可惜這已經不是蒨的命星了,蒨的命星早已殞落。現在的帝星應該是伯宗的命星吧,而旁邊那顆後宮星也不再是我的命星了,它應該是王皇后的命星吧。蒨不在了,也等於我不在了,就像後宮星隨著帝星的消逝而自然消逝。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註:此詩為《古詩十九首》中的一首「迢迢牽牛星」,《古詩十九首》是東漢末年一批文人詩作的選輯,最早見於南朝梁代蕭統《文選》。這十九首詩沒有題目,一般拿每首第一句作題目。]
我不禁脫口念誦這首有名的描繪七夕節的古詩。我的蒨啊,你現在在哪裡,是否在紫微宮裡等著我呢,是否在天上正俯看著我呢?
「七夕佳節,將軍又想那個人了嗎?」妙善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邊。
我雙掌合十躬身行禮道:「大師,弟子有疑惑。」
「將軍請說。」
「人都說貴寺的這片竹林,許願很靈驗,可是,曾經有一對有情人在這裡許下三個心願,結果沒有一個實現,我想問大師許願有用嗎?」
「呵呵,如果許願有用,那天下就不會有癡男怨女囉?」妙善慈祥地笑著:「冥冥中緣份早已注定,許願、不許願都是一樣啊。「
「原來如此,一切皆由天定。」我長長歎口氣,我和蒨的情緣注定只有十四年,十四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老衲知道將軍住在小廟的緣故了。」妙善會心地對我一笑。
「將軍大人,安成王殿下來了,正在後山等您呢。」侍衛長來到殿前拱手道。
這個癡兒,七夕節不在家陪老婆,又跑來陪我為何?我暗笑。
「子高,你來啦!」陳頊看到我,滿臉是笑。
「今天是七夕,殿下應該在家看妻妾們乞巧才對。」我淡淡一笑道。
「正是因為七夕,孤王才更要來陪子高啊,孤王怕子高一個人寂莫,」陳頊打開桌案上擺放的提籃,從裡面拿出糕餅,果品,還有兩瓶黃酒。
「這糕,是內子做的七巧糕,很好吃的,這酒,可是你家鄉出產的好酒。」陳頊興奮地向我介紹。
我拿起一塊糕放進嘴裡,陳頊沒騙我,確實好吃,「聞聽安成王妃賢惠多藝,果然不假,殿下好福氣啊。」我讚歎道。
「子高喜歡這口味?那以後孤王讓她天天做菜給你吃。」陳頊很高興。
「呵呵,不用了,我還是喜歡吃寺裡的齋飯。」我可不想吃他女人做的飯,說不定柳氏做的時候唾兩口痰在裡面,我也不知道,更有甚者,弄點巴豆,或者乾脆放點鴆粉,毒死我,女人的嫉妒心,我算是領教過了。
「人間日月短,壺裡乾坤長。殿下屈尊來陪子高喝酒,是子高的榮幸啊。」我伸手示意請安成王坐在桌案對面。
我給安成王滿上酒,又給自己滿上酒,舉杯道:「子高敬殿下,謝謝殿下過節還來陪我。」
「呵呵,」陳頊高興地笑出聲,也舉杯道:「子高賞臉,孤王高興之至。」
我的酒量是有名的半瓶倒,幾杯酒下肚,就開始頭重腳輕,說話也放肆起來,我拍著安成王的肩笑道:「殿下還記得在有覺殿的時候嗎,那時您老是跑到殿裡偷看我洗澡,還有偷看我和文帝睡覺,殿下就這麼喜歡偷看嗎?」
陳頊臉頓時漲成豬肝色,那可不是酒喝出來的紅,他結巴地說:「孤王……,孤王那時年紀輕,做了些傻事,還請子高見諒。」
「呵呵,殿下難道現在就不傻嗎?」我舉杯敬道:「來,為你這個傻瓜乾一杯。」沒跟他碰杯,我已仰脖飲盡。
「嘻嘻,其實我也是個傻瓜,來,再為我這個傻瓜乾一杯。」我又是一飲而盡。
「子高,你是不是醉了?」陳頊愣愣地看著我。
「沒有啊,我像醉了嗎?」我拿起酒瓶給兩個杯子滿上酒:「你看,酒都沒倒潑出來,我怎麼會醉呢?」
「子高,再過幾天,就是你二十九歲的生日,孤王想幫你過,不知你想怎麼過啊?」陳頊說道。
我抬頭愣愣地看著他,這人居然還知道我的生日,還記得我是多少歲,以前,只有我的蒨把我的生日銘記在心,他和蒨是多麼相像呵。
「生日?!子高沒打算過什麼生日,殿下就不要操心了。」我飲下杯中酒,奇怪,這酒不甜了,喝在嘴裡又酸又苦。
「以前子高每個生日,哥哥都幫你過的,現在哥哥不在了,就讓孤王代替他幫你過吧!子高就不要推辭了。」陳頊認真地說。
「呵呵,」我抱起一個酒瓶站起身,踏起胡旋舞步對他笑道:「殿下想不想知道子高的故事啊?」
「你的故事?!當然,子高願意告訴孤王嗎?」陳頊眼中神彩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