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對妙善法師說,希望住的地方越安靜越好,所以妙善安排我住在新安寺後山一個偏避的院落裡,這裡既寧靜又獨立,我住在東廂房,我的侍衛們住在其他廂房內。
第二天清晨我騎馬上朝,來到宮門前,被禁衛軍士卒攔住,「對不起,韓將軍,皇上有旨,任何人都必須下馬進殿,還有您的佩刀不能帶進去。」守門的禁衛隊長拉住我的馬韁,對我非常客氣地說。
我知道蒨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他兒子的時代,我既然不住在宮裡,當然也就沒了那些特權。這些士兵是我屬下的屬下,我這個上司的上司當然不能為難他們,於是跳下馬、解下佩刀,一身空空地甩著衣袖大步進宮。
太極殿內,滿朝文武紛至沓來,安成王進殿了,所有文武恭敬地向他行禮,如今的我已不隨皇帝上朝,免不得要向他行禮,我夾在眾人中間和他們一起躬身道:「臣等拜見安成王殿下。」
下一刻,一雙手握住了我的手,我抬頭看握住我的人竟是安成王,只見他滿臉關切地問:「子高,孤王聽說你出宮了,可是昨天去領軍府找你,才知道你住到寺裡去了,這是為什麼呀?」
我從他的手裡縮回自己的手,冷冷道:「沒有為什麼。」然後躬身退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理會他。
整個朝議,討論的是大行皇帝的喪事,由始至終,我一臉漠然地沉默著,下朝後,我獨自匆匆離去,聽到安成王在身後喊我,我也沒答理他,裝作沒聽見。
巡視完京城和軍營後,我回到新安寺,走進大雄寶殿,跪立在釋迦牟尼像前,雙掌合十閉眼念誦《楞伽經》,等我再睜眼時,發現妙善法師不知何時跪坐在我身邊。
[註:《楞伽經》是南北朝時期流行的佛經,傳說是達摩祖師所寫,隋唐開始《金剛經》盛行,《楞伽經》逐漸為人忘卻,曾一度失傳,到北宋年間,一位張姓人得到《楞伽經》遺本,找到當時的大文豪蘇軾一同重新編撰,才有了現在的《楞伽經》相傳,此二人功不可沒。]
「大師,《楞伽經》中講:『所謂一切法,如幻如夢,光影水月。』是說我們所看所感的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嗎?」我問道。
「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一切諸法,本來空無自性,生滅無常,猶如夢幻,而這一切,都是從人的意識所變現出來。將軍大人看到的、感知的,都是由無明惡習熏染藏識而變現的虛幻現象。如果將軍能夠真正見道參悟,就能置身其中,不失心境的澄明,雖然身處在色塵世界之中,看待自身和外物,俱能親證到如夢似幻的存在。」妙善回答。
「是嗎?可是弟子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弟子深愛著一個人,而那個人也深愛著弟子,即便他已經永遠離開了弟子,可是弟子還是能感受著他的存在,所以弟子現在很痛苦很煩惱。」我慼然道。
妙善歎息道:「佛說,人有生老病死四苦,哀痛煩惱不絕。所以他在菩提樹下入道,想要引渡眾生到能夠獲得永恆平靜的空間裡去。將軍想要擺脫痛苦煩惱,就要參透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的道理,看待自身和他人,都像佛陀那樣清醒和慈悲,那麼,將軍大人就離白蓮遍地的平靜不遠了。」
我似懂非懂又問:「大師,那要怎樣做才能參透呢?」
「忘言忘念,無得正觀。此八字,請將軍常記在心。如將軍能捨妄歸真,就能達到凡聖等一的境界,就能夠徹悟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捨離一切能取、所取的對立,就會達到無所分別的解脫境界,整個身心充滿了光明,寂照時涵蓋整個虛空,物我兩忘,達到心靈最徹底的覺悟。即便是十二緣生,六道輪迴,也困不住將軍,這就是超脫之法。」妙善微笑道。
我點點頭,也微笑道:「謝謝大師的教誨,可惜弟子聽得半懂不懂的,弟子真是愚鈍。」
「將軍大人,老衲指點也只能到此了,修行在於各人,有的人在佛前念誦了一輩子經卷也無法參悟,而有的人瞬間就頓悟了,希望將軍大人早日大徹大悟、脫離苦海。」妙善也點點頭笑道。
「韓將軍,有人要見你!」我的侍衛長走進大殿對我說。
「誰啊?」我問。
「是安成王殿下。」侍衛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