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六年七月癸未,西南颳大風,激壞靈台候樓;甲申,儀賢堂無故自壞;丁酉,太白星白天出現。這些都是不祥之兆,預示天下將要易主。
這個充滿不祥氣息的七月,只有一件令人高興的事,那就是反賊周迪終於伏誅。當初周迪逃入山野後,時間一長,跟隨他的人受不了生活的艱苦,周迪於是派人偷偷到臨川市集採購,被邑子發現告知臨川太守駱牙,駱牙抓住來人,派勇士跟隨來人進山抓捕,趁周迪狩獵之時,伏兵於道旁,斬殺了周迪,傳首級於京師,懸於硃雀觀三日。
蒨的病此後一天更比一天重,我知道蒨離開我的日子越來越近,不知怎的,我反而不像以前那樣心慌意亂,大概是已經接受了蒨終有一天會離開我的殘酷。現在的我,只想和蒨能多相守一天便是一天,讓他每天開開心心的,就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八月開始,蒨分封他的諸子為王,伯固為新安王、伯恭為晉安王、伯仁為廬陵王、伯義為江夏王,十二月封伯禮為武陵王。接著又調遷諸將,鎮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章昭達為鎮南將軍、江州刺史,鎮南大將軍、江州刺史黃法卞為中衛大將軍,中護軍程靈洗為宣毅將軍、郢州刺史,軍師將軍、郢州刺史沈恪為中護軍,鎮東將軍、吳興太守吳明徹為中領軍,東中郎將、吳郡太守鄱陽王伯山為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我想,蒨急著封王調將,他這是在安排後事啊,我的心悲傷不已。
天嘉七年春二月,朝廷諸臣提議皇上改元天康,天康,取健康之意,企盼上天能讓皇上身體恢復健康,蒨點頭稱准,丙子日,改元天康,大赦天下。
二月的一天早晨,男人對我說,他想去自己的陵墓看看,按理以蒨現在虛弱的身體根本不宜外出,但是我沒有一句阻攔,趁我男人現在活著能看就讓他去看吧,不要等到死後直接葬進去,連自己的墓都不知道是什麼樣,馬上吩咐內官安排車仗去永寧陵。
我小心地把蒨抱上龍輿,二月的春天,陽光明媚,但是病人怕冷,我幫他裹好氅衣,戴上蓬帽,將他摟在懷裡,一路上我男人微笑著安靜地躺在我懷裡,那樣子就像是我的孩子,以前他把我當成孩子,現在他成了我的孩子,我嘴上說著笑話打發乏味的旅途,心裡不禁感慨萬千,真是時事竟遷,造物弄人啊。
此時永寧陵還未修建完畢,陵前墓道兩旁豎立著一對對的石刻,刻的有人、馬、獸等,男人說想下車走一走,我攙扶著他下了車。蒨笑呵呵地在墓道上緩緩前行,走到一對石獸前,他停下腳步,回首對我說:「子高,你看這對石獸像不像我倆啊?」
我定晴看那對石獸,東面的是雙角天祿,西面的是獨角麒麟,它們造型靈動俊美,矯健秀逸,紋飾繁振華美,全都張口露齒,足跟著地,足趾翹起,掌心朝前,張牙舞爪的樣子像要隨時撲倒我們。
「呵呵,」我笑了笑說:「陛下為什麼這麼說?」
「瞧它們面對著面,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多麼恩愛的眼神啊,它們可都是雄獸呢!」男人手拍著麒麟的嘴巴笑咪咪地說:「子高,你願意做麒麟,還是做天祿啊?」
我男人又在調皮了,他調皮起來真的好孩子氣,哪有一點朝堂上大陳國皇帝的影子啊!
「子華做主好了,子高一切都聽子華的。」這男人向來霸道慣了的,從認識他起,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說了算。
「嗯……,那朕就封自己做麒麟,封子高做天祿。」蒨嘻笑著對我說。
「陛下喜歡麒麟?」我問。
「呵呵,不是!」男人臉上泛起壞笑:「聽人說獨角的麒麟性格外剛內柔,雙角的天祿性格外柔內剛,它們兩個正好互補,是天生的一對,你說,它們是不是很像我們兩個呀!」
他剛說完,我再也忍不住悲傷,臉上兩行清淚掉落,蒨伸出手捧起我的臉,仍是笑道:「子高哭什麼啊?難道朕說的不對嗎?」
「嗚嗚……」我一頭栽進在他瘦弱的懷裡,雙手緊緊抱住他,大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