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得正香,忽聽見殿外有「槍、槍」的脆響,然後我男人起身出去,我翻個身又睡了,過了一陣子,迷迷糊糊中又聽見「槍、槍」的脆響,我睜了睜眼,發現男人還沒回來,心下猛然一驚,他怎麼出去這會還不回來,頓時睡意全無,一躍而起,披衣出了寢室。
「陛下呢?」我問守在寢室門口的侍女,「陛下在西堂,大人。」侍女躬身說。
我往西面一看,果然有覺殿西堂有燭光,我走到門口,聽見裡面有人正在匯報一項政令頒布後的實施情況,好像執行後出現不少問題。唉,我的陛下,夜已深了,又不是火燒屁股的大事,不能明天再聽奏嗎?男人也太過勤政了吧。
心裡是真想把男人趕回床上睡覺,但是我忍住了沒進去打擾他們。全無睡意的我信步走出殿外,十月的夜晚寒氣逼人,殿前灑滿清冷皎潔的月光,在這樣的月光下,讓我很想舞刀。
回到寢室拿了佩刀出來,抽刀、擲鞘、旋步、揮腕,舞得刀光如雪花片片。舞得興起,我邊舞刀邊朗聲吟道:
我有一寶劍,出自昆吾溪。照人如照水,切玉如切泥。
鍔邊霜凜凜,匣上風淒淒。寄語張公子,何當來見攜。
劍頭利如芒,恆持照眼光。鐵騎追驍虜,金羈討黠羌。
高秋八九月,胡地早風霜。男兒不惜死,破膽與君嘗。
[註:兩詩皆出自南梁吳均之手,前一首為《詠寶劍》,後一首為《胡無人行》]
舞完正準備收刀入鞘,突聽身後有人擊掌,回頭一看,原是陳蒨,「子高,不愧朕之勇士也!」我男人含笑道。
「唉!──」我長長歎口氣。
「子高何故歎氣?」男人不解問。
「陛下封我為壯武將軍,可我這個壯武將軍,到眾人的嘴巴裡,成了屁股將軍!」我沮喪地垂下頭。
「哈哈……」陳蒨大笑起來,這人居然笑得用衣袖抹眼睛。
「您也笑話子高。」我噘起嘴。
男人眼神癡迷的望著我,他突然箭步上前,振臂將我抱起,在我耳畔柔聲道:「子高,你別這樣,你一這樣,就讓朕想入非非。」
看他那副色迷迷、急不可耐的樣子,根本就沒把我的話當、回、事,難怪別人會那麼說我,在我男人眼裡,韓子高不就是個屁股將軍嗎?
我把頭一扭,躲開他靠上來的唇道:「討巴湘時,陛下曾說想除留異,如今巴湘已平,眼下正是平東陽的好時候,子高願為陛下出征,請陛下恩准。」
「朕是準備要平東陽,但不會派你去。」男人搖頭道。
下一刻,我掙脫了他的懷抱,從他身上跳下,氣鼓鼓地往台階上一坐:「子高想堂堂正正地做將軍,陛下為什麼不答應。」
「正因為如此,朕才不能讓你去,你這副驢脾氣,加上立功心切,朕可不放心。朕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唯有出征,朕不答應。」陳蒨伸手拉我,我卻是紋絲不動。
我男人歎口氣靠著我也坐下來,說:「不知道是子高力氣長了,還是朕老了,朕已經弄不動你嘍。」
「陛下!」我望著他,鼻子發酸,是呵,我今年二十四,男人已經四十,給他梳發的時候,最怕看到他頭頂、兩鬢的那些白髮。好懷念和他初遇的那個早晨,那時他滿頭黑髮,年青英俊,一恍八年,我們沒有一點厭倦對方,反而越來越親蜜,越來越相愛。
「子高,你看,」男人手指天空道:「那顆星星是我哩,人說紫微宮裡的帝星就是當今天子。」
仰頭看那顆星,那顆星璀璨明亮、光華四射,「陛下是天空裡最耀眼的星星!」我開心地說。
「每個人都是天空上的一顆星星,朕的子高會是哪一顆呢?」陳蒨若有所思的望著滿天星斗。
「我想,應該是那一顆。」我把頭側靠在男人肩上,手指著天空。
「哪一顆?」男人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找去。
「就是那一顆啊!」我說。
「不對,那顆叫『後宮』,是朕皇后的命星。」陳蒨搖頭糾正我。
我當然知道那顆星是『後宮』,「沒錯啊,子高就是皇后,陛下曾經許諾過的。」我衝他眨了一下眼睛。
「呵呵,子高還記著呢,是啊,子高的命星就是『後宮』,我們在天上是一對呢。」陳蒨開心地笑。
以後的每天夜裡,我都會被「槍、槍」的聲音驚醒很多次,原來,自我去成州之後,蒨生出了一個壞習慣,把晚上的時間也用來處理政務,蒨常說:「政之所行,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每天夜裡從宮中小門來送探查民情奏報的人接連不斷,蒨下令凡是傳送更簽到殿中的人,一定要將更簽投在石階上,讓它發出清脆的聲音,這樣他即使睡著了,響聲也可以讓他驚醒覺察。
我知道蒨的理想是做一個太平天子,打造太平盛世,讓他的國人安居樂業,但是他太心急了,這樣的透支身體,讓我很擔心,我每天都有勸他,可是他就是不聽,人言當今皇上愛聽韓郎的話,其實他們只說對一半,韓子高有很多話,陳蒨並不聽的,我真拿他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