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就要走了,離開我男人,去千里之外的成州赴任,我男人緊緊地摟著我,不停地吻我,我亦緊緊地摟著他,不停地吻他,然而我們都清楚,這是最後的歡愉,明天這個時候,他的懷裡將沒有我,我的懷裡亦將沒有他。整晚,我們很少說話,唯有無休止的纏綿。
早上,陳蒨特意命尚膳太監準備一桌豐盛的飯菜,他本是節儉的人,平常膳食,菜不過三樣,今天桌上,大大小小的擺滿了幾十個瓦碟木盤,幾乎把我愛吃的菜全部擺了上來,其實也是他愛吃的,我們都是吳浙人,無論是說話口音、還是胃口喜好都很相近。
男人親自為我盛飯,把碗遞給我說:「子高,你多吃點,成州那裡吃不到家鄉的味道。」
我強作高興狀接過碗,大口地夾菜吃飯,男人不停地讓我吃這個、吃那個,其實我已經很飽了,但我還在硬撐,只要能讓他好過些,我也就會好過些。
吃完飯,太監們把我的行李抬上車,我對陳蒨說,想順道回山陰老家看一下,自打上次離開會稽赴京,就沒回過家,請男人允准我赴任前回家一趟。陳蒨連連點頭稱是,馬上命太監準備禮物讓我捎回去,這樣他覺得還不夠,後又命中書省起詔,陞遷我父為山陰令。
想到仲舉大人滿腹經綸,四十出頭才做到山陰令,而我父親大字不識幾個,如今居然也能做山陰令,皇上真是太恩寵我了,我感激涕零,跪地不敢受此詔,我男人訓斥道:「天子一言九鼎,詔書已下,哪有收回的道理,子高,你為我出生入死,不惜榮辱,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了,也當不了這個皇帝,你受得起這樣的封賞,只是不能為人所知罷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以身事宇文護,阻止陳昌回國的那件事,是啊,那事不能與人說,是個秘密,要跟著我一起帶進棺材的秘密,我欣然接受了詔書。
到仲舉也來送我,他們把我送出城外二十多里地才停步,我一直在馬上回望著陳蒨,他英俊的模樣越來越模糊,終於變成一個黑點消逝不見。
五天後,我和隨行的二十多個侍衛騎馬趕到山陰城。剛進縣城,我跨下的雪驥、一身眩目的華麗官服、周邊二十多披甲侍衛前呼後擁,立刻引起街巷裡百姓們的駐足圍觀,有人認出我來,興奮地大喊:「是韓家老大蠻子回來了,快去告訴韓老爺啊!」
家還在老地方,不過,已經面貌一新,完全是大戶人家的樣子,這裡是給事中韓延慶的宅院,我的家人再也不用賣鞋了。給事中,是個閒職,每月到衙門裡拿俸銀,等著皇上派差,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派什麼差。
爹娘、弟弟弟媳早已經站在門口等我了,旁邊還圍立著一群丫環僕人,一看到他們,我翻身下馬,用膝蓋跪行到門前,哽咽道:「蠻子幾年不知回家,實在是不孝啊!」
娘抽泣地抱住我,捧著我的臉說:「真的是我的蠻子,想死娘了,讓娘好好看看,唉,怎麼比上次瘦了呀!」
爹微笑地點點頭說:「回來就好,這次多住些時日再回京。」
真不知道怎麼和爹娘講,這次來看他們,不能停留太久,還要遠赴成州,這一定要讓爹娘更加擔心了。
進了內堂我先拜過父母,然後弟弟弟媳向我行禮,接著有丫環抱著兩個孩子過來,女孩約三歲,男孩約一歲多,弟媳笑著對他們講:「這是你們的大伯啊,快喊大伯。」
原來弟弟已經有兩個孩子,都這麼大了,我這個大伯竟不知道他們的存在,真是愧對家人啊。
我把皇帝的詔書拿出來宣讀,父親一聽讓他做山陰令,又驚又怕,擔憂地說:「蠻子,為父大字不識幾個,怎麼做一縣之長啊!皇上拿我鄉下人開心啊。」
我笑著安慰他:「沒關係,不懂就問縣丞,爹謹記一條,就是要為官清廉、愛民如子,這個如果您做到了,我想應該不會有大的過失。」
吃晚飯時,我跟他們說了馬上要去成州赴任的事,娘頓時大哭起來,邊哭邊埋怨:「兒啊,你去那麼遠的地方,也沒個人在身邊照顧你,讓娘怎麼放得下心。」
爹歎口氣說:「其實我們寧可不要皇上的厚恩,以前是窮,但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啊,爹知道你孝順,讓皇上封我這麼些官,可都比不過看到你成家生子,更讓爹高興啊。」
我默然無語,爹又說:「如今皇上不要你陪了,你是不是考慮一下成家的事呢?」
我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正沉默間,聽到外面傳來悲悲切切的哭泣聲,這聲音似曾相識,「誰在哭啊?」我問。
弟弟搖頭道:「一定是燕子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