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哪,他在吐水呢?」「啊?天哪,還以為他死了,簡直是奇跡!」「讓我看看,哈哈,這小子在喘氣呢,快去叫船老大。」
我迷迷糊糊中聽到一些聲音,使勁地睜開眼睛。
「瞧,他醒了,喂,你覺得怎麼樣啊,還好嗎?」
眼前越來越亮,我看到有三、四雙眼睛正在看著我,我一下子坐了起來。「你小子真是命大,撈上來的時候連呼吸都沒了,要不是老大看你還有脈膊,我們都打算把你扔回江裡,呵呵,瞧現在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一個漁夫打扮的青年人拍拍我的肩膀說。
我環顧四周,我正坐在一艘漁船上,「喂,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掉進江裡的?」一個年長的漁民問我。
能夠活過來,應該不會飄得太遠,這地方大概還是周國的地界,他們是周國人,不能告訴他們,我的真實身份。
「我姓陳,叫蠻子,」我隨口瞎編,把我男人的姓和我的本名組合在一塊:「坐船過江的時候,遇上強盜,只得跳江逃命。」
「噢,原來是這樣,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年長的漁民說:「你餓不餓啊?我這有幾口剩飯,你想不想吃?」
我點點頭,狼吞虎嚥地吃完飯,覺得身體已經沒有什麼不適,一問,這船要到傍晚才靠岸,於是坐在船舷邊和幾個漁夫聊了一會,他們告訴我,中午打魚的時候,看到上游飄下來一個白白的東西,還以為是頭江豚,用網撈上來發現是個死人,船老大看我還有脈膊,沒有馬上扔了我,真是感謝他的仁慈,也感謝上天的仁慈,想到還能再見到那個人,我內心狂喜。
傍晚船靠了岸,我跪地叩謝幾個漁夫的救命之恩,然後匆匆向東趕路。可恨身上沒揣銀子,我的錢袋還掛在馬背上呢,靠著那幾個漁夫臨別時送給我一大包魚乾,勉強度日,沒有馬,也沒有錢買馬,只能靠兩條腿步行,為了避過關卡盤查,不得不翻山越嶺,走得極慢。
一路上經過北周、北齊的地盤,十月中旬才走到長江中游附近,卻發現沿途都是逃難的百姓,一打聽原來王琳趁陳霸先已死、新皇繼位根基未穩,復擁永嘉王蕭莊出屯濡須[註:濡須,今安徽巢縣],率大軍再次東進,同時北齊也派慕蓉儼領兵臨逼長江為之聲援,當地官兵不是被殺就是逃亡,四處俱是亂兵,所過之處燒殺搶掠,百姓哀嚎聲不絕於耳,我混雜在流民中,東逃西躲。
十一月,漫天飄起鵝毛大雪,歷經千辛萬苦的我終於走到浦口,登上過江的渡船,我站在船頭,看著越來近的建康城,內心欣喜若狂,蒨,我來了呀,你許諾立我為後的,你有沒有等我啊?
我興沖沖趕到皇宮門口,對守門的禁衛兵說:「我是原會稽郡府司馬韓子高,麻煩您向陛下通稟。」禁衛兵們上下打量我,然後嘲笑道:「窮要飯的,你是韓子高?那我還是獨孤信呢,滾!」
不怪他們,我現在這幅落魄的樣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鬍子拉茬,誰看誰都以為是個要飯的。
「我真的是韓子高,麻煩大人向陛下通稟。」我滿臉陪笑給他們作揖。
「瘋子,你打哪來的呀,假冒誰不行,非假冒韓子高,也不先打聽清楚,還自稱韓司馬,上個月,皇上已經頒詔封韓子高為右軍將軍,贈謚號『烈』,京城人都知道,你還在這胡說八道,滾到旁邊去,再無理取鬧,老子把你就地砍了!」為首的喝斥我,命令禁衛兵們舉矛把我叉到牆根邊。
什麼?謚號,我男人以為我死了嗎?我呆住,難道是陳頊寫信告訴我男人了,是啊,我這一路走得太慢,驛馬傳書早到京城了吧!
原來,他只是封我為將軍,不是皇后?呵呵,連謚號都給我起過了,烈?我的死在他心裡就只是這個字嗎。
呵呵,我真是個傻瓜,那晚他說的不過是醉話,本來就是個天真的戲言,聽的時候我沒當真,怎麼現在反而當真了呢?
呵呵,我為他而死,他對我不過如此,封個將軍打發我,他照樣當他的皇帝,左擁右抱他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還說什麼捨不得我,離不開我,呵呵,原來全是騙人的。
「原來全是騙人的……」我呆呆地靠在宮牆邊,喃喃自語。
「這人腦子真有問題,不但瘋還傻,我們不用理他。」為首的丟下這句,領著禁衛兵們重新站回崗位。
好像瞬間身體被掏空了一般,我頹然跌坐在牆邊,潔白的雪花落得我滿身,越積越厚,我的秋衣單薄破爛,這些天來又冷又饑,所有的辛苦,都是靠著想見蒨來支撐的,現在發現蒨對我不過如此,為什麼要如此辛苦地來見他,還不如死在漢水裡,去地下做他封我的那個什麼右軍烈將軍,我的身子越來越僵硬。
「你們是瞎子看不到嗎?幾步之外有人倒斃在那裡,居然不聞不問,皇上教誨為官為兵的要體恤百姓,爾等都當成耳旁風?」
「侍中大人,那人是個瘋子,剛才還要闖宮,小的們趕他走,他又不肯走。」
「瘋子?!」
「是啊,他自稱是韓子高將軍。」
感到有人在拂去我臉上的雪,一看,眼前的那人我認識,我費力地說:「到大人……好久不見。」
「子高?!我的天,你怎麼變成這樣子?」到仲舉驚叫道:「來人啊,快去稟告陛下,韓將軍沒死,活著回來了,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過來抬他入宮,還有,快叫人傳御醫。」